人人都是雅木茶

@某个张佳玮：作为并非广东人的我，第一次接触广东话“饮茶”，是因为《龙珠》的一个角色：
雅木茶。

大陆最早的《龙珠》版本，出于海南摄影出版社。我相信许多那年代过来的，都是从那家接触圣斗士、七龙珠、城市猎人等等。
最初的版本里，悟空出山找龙珠，遇到了会变形的小猪，叫做乌龙，初版译作小八戒。
乌龙有个师兄弟，译作普尔。
普尔的搭档，叫做乐平，使一招狼牙风风拳。
动画版本里，乐平叫做雅木茶。

我小时候不懂，只把乌龙、普尔、雅木茶这几个名字，念得朗朗上口；我爸那会儿常出差，偶或去深圳，稍懂几句，听了一愣：
“你怎么说广东话？”

——毕竟那会儿，小孩子也许能看电视剧唱粤语歌，动不动“依稀往梦似曾见”、“射雕引弓塞外奔驰”、“一生何求”、“浪奔浪流”，但日常能说粤语词汇少。我说了漫画的典故，我爸教我：
“雅木茶的读音，就接近广东话，饮茶。”

再一想乌龙就是乌龙茶，普尔就是普洱茶，忽然明白了鸟山明起名的恶趣味。
至于知道贝吉塔就是蔬菜、卡卡罗特就是胡萝卜，那是后来的事了。

乐平、小林、短笛、贝吉塔。
雅木茶、库林、比克、达尔。
过来人都懂的。

雅木茶在《龙珠》开场很帅气，还有招式“狼牙风风拳”，打得也潇洒，但没赢悟空；之后就成了主角团之一了，当了布尔玛的男朋友。

我很怀疑雅木茶的角色原型，是《阿拉蕾》里的摘突诘：
雅木茶开场怕女生，摘突诘被女生一碰就会变老虎。

之后，雅木茶迅速成为各色陪衬。
第一次天下第一比武大会，他陪衬了龟仙人，被一阵风刮出了擂台。
水晶婆婆闯关战，他被透明人打得焦头烂额，需要女朋友暴露隐私才引发龟仙人喷鼻血让他反败为胜：赢了，但总觉得是在搞笑。
第二次天下第一比武大会，他陪衬了天津饭，还断了腿。
对战短笛大魔王，龟仙人、小林、饺子皆战死，天津饭赶去大战，只有他置身事外，被遗忘了。
第三次天下第一比武大会，他陪衬了神仙：发了一个燥气弹，打中了神仙。这是他生涯巅峰时刻。此后龙珠世界里各种凝气成弹的比如元气弹，都以此开始。
可惜，之后就变成了搞笑段落。

按照由弱到强的次序，他总是第一个出场，然后第一个当了陪衬。
贝吉塔与那巴到来，雅木茶打栽培人，疑似赢了，却被自爆，第一个战死，至为惨烈。但在之后，因为龙珠频繁复活，战死遂已失去了最初的壮烈，所以他战死的场面，也成了个玩笑。

其实不是他的错：这和《龙珠》乃至热血漫的机制有关。
热血漫嘛，先出场最弱，成了队友，更弱三分。雅木茶是悟空最初的对手，所以最弱。

想后来慢慢加入悟空团队的诸位：
天津饭到中后期已成气功炮专业发炮员，饺子的特异功能在热血格斗系统中已无出场余地，连短笛都在沙鲁第二次变身后没了上场机会，布欧篇成了旁观者。
小林在那美克星篇偷袭断了弗利萨尾巴是为生涯巅峰，但此后也没了战斗场面：大概也就是负责踩碎18号的遥控器？
在急速增长、疯狂攀比、超级赛亚人都大泛滥的时代，地球顶尖强者天津饭和小林都快没戏份了。
何况雅木茶呢？

反过来，雅木茶似乎也是有自觉的。
人造人篇开场，布尔玛介绍了他的儿子特兰克斯。雅木茶自己承认“不是我的孩子”。
惨遭人造人打穿又被救活后，雅木茶似乎有了自觉。大敌当前，他主动要求护送悟空回去。

当时他说了一句话，其实带点凄凉：
“没办法，因为我是最无能力的人。”
他是知道，属于自己的时代，过去了。

鸟山明漫画体系里有个好玩的设定，常见于《龙珠》早期和《阿拉蕾》。角色极有自知之明地，吐槽“喂这是搞笑漫画吧！”许多不合理，都能用这句话抹过。

雅木茶，以及他能变身的伙伴普尔，最早是在作为半搞笑作品的《龙珠》里出现，作为主角团的。之后战斗力变更日新月异，《龙珠》也急速变成了灭星大战。普尔与乌龙也不再变身，雅木茶已经与整个画风不符了。

其实回头看看，在龙珠世界里，雅木茶大可以自豪地说“我也是地球人里头前三前四的强者哟！”但大家习惯了宇宙级战斗力，不一定想得到这点了。
雅木茶这个遗留角色，于是被放在一旁。他也有自知之明：躺平了，不拼了。

但……这样也不错？
比起冷酷的天津饭和军师型的短笛，雅木茶后期，一直在默默地做个润滑剂角色，偶尔搞搞笑。
甚至成了知心好哥哥。
比如大敌当前，他护送了悟空，还安慰了琪琪。
比如悟空没法复活，大家都不知所措；他看大家都不许愿，打破冷场搞个笑，问神龙要个项链。
比如弥合了特兰克斯和贝吉塔之间的父子情，告诉特兰克斯贝吉塔是关心他的，这一瞬间，大概是全书特兰克斯最快乐的瞬间？
比如教导小林如何领会18号的心意——这段话实在太重要了！！！！间接促成了小林和18号的姻缘。

也挺好，别是一种人生吧？
人大概都会经历一个这样的阶段：
“觉得自己是这个漫画的主角”
→“发现自己谁都打不过”
→“发现所有人都天赋异禀，动不动超级赛亚人那美克星人”
→“努力了一段发现确实没法子”
→“没办法，因为我是最无能力的人”
→“饮茶，做个好人吧”。

慢慢意识到自己并非世界的中心，总是件痛苦的事。
但想明白了，也不妨就这样活下去。

大概到后期，雅木茶真正体现了自己名字的意义。
在漫画里，他先后叫做乐平，雅木茶。

乐于躺平，饮茶先。
也不错，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