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之人：来自李佳琦和时代的责备

李佳琦是一个天才。他在直播间随口说的话，其实不经意间表达出某种时代命题：在我们这个社会，如果你工资没增长，买不起79元一支的眉笔，你就是“没用的”。

记住他的原话：不要乱说，眉笔一直79元，国货品牌很难的，有时候找找自己原因，这么多年工资没涨，有没有认真工作？

简单的几句话，其实包含着好几种流行观念。

“国货品牌很难得，你要找一下自己的原因”，这反映出他的狡黠。过去几年，电商直播平台中，“国货”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昨天听一位朋友谈到，95后、00后心中，“只有那些70后、80后才买阿迪耐克”，可以想象出他们的骄傲。

支持国货是一种责任。国货这么难，你怎么还好意思抱怨比较贵呢？这是李佳琦第一个话术。

“这么多年没涨工资，有没有认真工作”，则是一句更深层面的指责。在李佳琦的观念中，一个人的收入应该像他一样，是逐年增长的，最好快速增长，这样才可以不断购买直播间的产品。

他后来道歉，说自己也是化妆品柜员，不会歧视大家。这只是一种表象。实际上，“李佳琦神话”，本身就包括两个层面的意思：个人通过努力，可以取得巨大成功；有了电商直播“赋能”，可以创造巨富奇迹。

这不是李佳琦臆想的，而是过去四十年中国人普遍“信仰”，这个信仰就是“增长”。

这个增长神话，也分两个层次：国家层面，GDP每年都在增长。在互联网上，有很多“护城宝”，为自己城市的GDP增长率自豪，人们也为国家自豪，这是很多人鄙视日本韩国的理由。所谓日本“失去的30年”，就是GDP没咋增长。

第二个层次是个人层面，一个人工作，工资会逐年增长。所以，不管是办几张信用卡还是贷款买房，都没有问题，因为考虑到“自己的增长”，这些在“将来”都不是事儿。

在这个“家国一体”的角度，我们就能理解“李佳琦之怒”：这是代表时代在责备你。国家、个人都在增长，你为什么没增长，是不是你不努力？可以说，李佳琦用他敏锐的感知力，表达出了这种“时代责备”。

这种增长，也是衡量一个人价值的标尺。如果你收入没增长，如果你不能持续购物，你就是“没用的”。

但是遗憾，这种“增长神话”似乎已经到了尽头。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会发现，工作几年，自己的工资根本就没有增长，一种“无用感”经常在心头。

问题在于，如何理解这种“无用”，它是自己的错吗？‍

2005年我到报社工作的时候，前3年我的收入都没有任何增长。但是那时我知道，报社广告每年都在增长，自己不增长，是没能适应报社的考核体系。

但是现在你到一家媒体工作，不管是报社还是新媒体，你都不会有“一定增长”的念头了。你可能会担心，这家报社或者自己服务的机构，还能存在多久。

年轻人对李佳琦的言论感到愤怒，是因为这种“时代责备”实在太欺负人。现在不要说涨工资，就连保住现有工资，都变得很困难。很多行业的人都面临着减薪，即便是公务员这个“金饭碗”，也不时传来减薪的消息。

在李佳琦责备和消费者的委屈之间，出现了一条裂痕。这也是中国的电商平台面临的鸿沟：不管你如何激发，人们的购买热情都不会再增加了。

买不起79元眉笔的那个女孩其实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太累了，真的。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城市的地得（ID：zhang3fengok），作者：张3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