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帆:今年和一个比较特殊的日本人打过交道以后,发现我之前工作中虽然跟日本人打了不少交道,其实完全不了解他们。
这个日本人我们称他为Y吧。他父亲是日本一个大公司北美的前总裁,所以他在日本出生几个月后就被带去了美国。虽然他不是美国出生,但是基本上18岁以前都是在美国长大的,算是穿着黄皮肤的美国人了。他长着日本人的脸,但是骨子里面其实是美国人,英语很好就不用说了,最重要的是性格并不内敛,是个愿意把心里话说出来的人。
Y其实可以像哥哥们一样选择美国国籍,但是他在成年的时候选择了日本的国籍,回到了日本。我开始问他为什么这么选择的时候,他轻描淡写的说因为我找到了一份日本的工作。于是我追问为啥一份工作能让他放弃美国的国籍,这得是多好的工作啊。他说,嗯,三十年前的索尼。我于是有点理解了,但是还是不完全理解,追问他,就只因为这个吗?他沉默了两分钟,然后说,其实美国人大部分都很好,但是偶尔一瞬间你遇到了一些神经病,比如种族歧视的人,你就会发现你不属于那里,哪怕你在那里长大,说一样的话,看一样的电视,读一样的学校。我说我觉得你不是日本人,你回到日本同样你会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也会孤独。他说是的,但是这个不一样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可以装的和他们一样,他们并不知道。
因为这件事情我和他打开了话匣子,我们聊了政治经济,家庭教育甚至很多匪夷所思的话题。不过这里面比较有趣的一件事是,我那天从酒店(正好在地铁站)到他们的办公室大概要走10分钟,期间路上大概遇到过上千人,但是一个穿彩色衣服的人都没有,全是灰色和黑色,白色都算少的。我问Y是不是日本人工作日都穿的这么素,周末不工作的时候会穿的比较花花绿绿一点。他想了一下,说其实日本三十年前其实也不是这样的,因为长时间的经济低迷,造成他们买东西的时候非常注重功能最大化,慢慢的变成了今天的样子。一件彩色的衣服总有不适合穿的场景,但是一件灰色或者黑色的衣服基本上去那里穿都还好,所以大家其实不论是工作日还是周末都是这样的。然后他开玩笑的指着路过的一个穿深紫色衣服的女性跟我悄悄的说,这种颜色基本上就快越界了。
整个聊天的过程其实还是蛮愉快的,但是我意识到这位Y先生自以为了解中国,其实只是了解十几年前的中国(他十几年前经常出差来中国),对中国其实有很多偏见和成见,还有一些恐惧。于是我在回国以后坚持让他的老板派他来中国出差。里面固然有项目合作的需要,另外也有我想让他亲眼看看中国的这点私心。
想起来那真是非常有趣的两天。他来了我们园区最惊讶的事情居然是我们这里有鸟。他问我,你们中国这里这么多鸟的?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问他为什么这么问?他想了下说,我们那边的人以为中国人都吃鸟的,所以中国看不到野生的鸟。我当时有点凌乱,但是转念一想,大概率没有日本人会像他这样把心里话说出来吧,更加确定让他来深圳看看是很有意义的事情。我跟他说我们中国人不吃野生的东西的,晚上带你去看看我们吃什么。晚上我们一起去了万象天地吃饭。我记得那天有两句话我是非常印象深刻的。一句是Y说的,他说你们中国现在也真的很干净,晚上也很安全。另一句是他老板(一个澳洲人)说的,他指着一栋正在修建的高楼说,你们东京可能有一百栋这样的楼,但是深圳可能就有一千栋,从这里到那里,一眼望不到头。中国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二天最有趣的事情是帮他们弄好了微信支付。他们之前因为付现金的不方便一直在吐槽,觉得特别的不舒服,干啥都不行,没有自由。但是我找了一个外国人办微信支付的流程给他们时,他们花了十几分钟就绑好了信用卡。在那天他们坚持用自己的微信支付了瑞幸的咖啡和叫了出租车以后,他们觉得自己就像刚进城的农民一样,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便利。
走之前,我跟他说,对吧,像我说的一样,经济交流能弥合国与国之间的罅隙,消除人与人之间的成见和误解。只要人与人保持着走动,很多事情甚至并不需要解释,误会自然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