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海拾贝 文摘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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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老爸实验室:最近在看大宋庆历年间的事儿,有个事儿挺好玩的,可以看出干成一件事多麻烦。。

1:开封府陈留县附近有座桥,是30多年前移过去的,但是这桥桥墩太密了,漕运的船过来要打好十二分的精神才能过去,不然很容易撞到桥墩翻掉,每年都要发生几起漕运船翻船的事儿。

2:陈留县负责押送漕船的官就上奏建议把桥移走。

3:这个桥在开封府地界上,所以拆桥建桥的施工由开封府组织,但是这事儿和漕运有关,所以钱得由国家负责管钱的三司出。

4:报告打上去,开封府去实地调查一下,觉得确实行船不方便,于是请示三司同意之后就下令拆了。

5:这个桥三十多年了,由于水面比较宽阔,所以会有引桥,就是在陆地上面的部分,还挺多,然后有人就在引桥下面造房子出租,属于违章建筑了,这种事儿,现在也经常能看到,比如偷偷改造公共的地下室变成自己家储藏室啥的。

6:正常情况下,国家要拆,本来就是违章建筑,认了就是了。但是这个盖房子的舍不得这个利益,又没有理由要赔偿,他还是个朝廷命官,所以就琢磨动用一下人际关系把桥保下来(现代社会类似的情况恐怕也不少,事情不同,但是为了自己的甚至不合规的利益唱反调其实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儿。)

7:他找了个叫王溟的人帮忙,王溟是进士出身,当年在陈留县做税官的时候租过他家房子,这个房主当时有意结交,所以房租收了个友情价,关系是那时候建立起来的。(盘根错节)

8:王溟好巧不巧,和当时宋朝三司大领导王尧臣(字伯庸)是同榜进士(王尧臣是当时的状元),正好说得上话,当然,他不是去行贿,而是直接跟王尧臣说,我当年在陈留呆过,桥对漕运的影响根本没那么大,只要到的时候注意行船就不会出事儿,现在国家财政这么困难,桥才盖了30年就拆,这不就是浪费国家财政吗?

9:就这桥的事儿,在三司这连芝麻绿豆都算不上,当时宋夏经过一系列战争,财政非常紧缺,才催生了庆历新政,这年正好要和谈,谈完了帝国有很多岁赐要出,又是一大笔钱。另外三年一次的南郊大祀就要开始了,这种时候,给大臣大量的赏赐,公务员也在这个时候要普遍升工资,都是大笔支出。每天王尧臣都焦头烂额的考虑这些事儿。听王溟这么说觉得确实有道理啊,这帮人每天就想着从我这要钱,这桥都三十多年了,偏偏到今年说要拆,看我好糊弄吗?于是他让户部判官慎钺去瞧瞧,能不拆就不拆,省点是点。

10:慎钺觉得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就拖了一拖。哪知道王溟又找了一次王尧臣,王尧臣又找慎钺问了这事儿,慎钺琢磨怎么领导对一个桥这么关心呢?难道跟那个房主有关系?他就找了个借口说开封府已经开始强拆了,来不及了。(手下人揣摩领导意思这种事儿是不是经常发生?还是职场生存法则)

11:王尧臣一听火了,这特么开封府这是一点面子不给啊。一上头就准备直接发文停止拆迁,不过他还是谨慎的,又派了另外一个人去现场调研。这个手下是一种典型职场的,他做事儿先琢磨领导想要干啥,领导意思很明显就是不让拆了。于是先把底线定下,然后去调研了。

12:调研结果,注意统计学怎么玩(最近几年大家对统计学是不是有深刻认识了,比如无症状90%这种):最近这些年一共有55艘船在桥下翻船,这个是有据可查的,没法改变,但是后面就可以发挥了,经过统计这55艘船中的50艘出事跟桥没关系,是船夫驾驶不当或者遇到大风导致撞到桥的,占比90%(又见90%)。桥问题不大,所以,这桥其实不用拆。问题是,这什么大风或者驾驶不当,你也很难证实,说你是你就是。总不能为了拆一座桥,把好多年前撞桥的人都找过来查案吧。

13:这下开封府领导吴育不爽了,桥拆了一半不让拆,你三司什么意思?拿我一个首都市长玩儿呢?他一调查发现这里有猫腻,跟这个桥下违章建筑有关。直接告到了宋仁宗那,官场腐败,弄虚作假,都不是小事儿。

14:仁宗其实都不想闹太难看,大宋朝的顶级官员基本就是三司,翰林学士,开封府,御史中丞中挑的,王尧臣和吴育都是他准备以后提拔的人。但是这事儿捅到他那去了,只好派御史中丞王砺去调查。

15:王砺跟这两位都有一定关系,他是开封府领导吴育当年在监察御史的时候推荐的。而和三司领导王尧臣关系就比较那啥了,他跟王尧臣祖父同名,所以两人关系不好。

16:王砺把事情调查清楚了,大概三条:1,三司报告说桥底下还有公家的房子,经过调查,只有私房,而且是同一家的,并且链条都搞清楚了,王尧臣有舞弊问题。2:自己调查期间前面提到的户部判官慎钺曾经和他们发生冲突,他觉得慎钺对他有“杀害之心”,猫腻更大了。3:当年这个桥移过来就是因为朝中大臣受贿才移过来的,名不正言不顺。

17:事儿搞大了

18:仁宗其实不想事情搞大,那么多大事要花钱,关键时刻把钱袋子王尧臣给搞进去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于是又派了个人去调查,实际上就是希望事情能回来一点,轻轻落下。这哥们深刻领会了仁宗的意思,调查完回来报告,没有贿赂,房主没给钱,就是带了点土特产给王溟,属于朋友间礼尚往来,然后聊到这个事儿,王溟也只是去找王尧臣讲了一下自己的观点,并没有行贿受贿。

19:仁宗松了一口气,没有行贿受贿,各打几十大板吧,相关人等都罚了一些钱,有些人降了一级官,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20:为了一座破桥,两拨人分成两派闹到皇帝那,关系错综复杂,大家都觉得自己是对的,实际上王尧臣跟桥下面那个盖违章建筑的人的屁关系都没有,下面的人太会揣摩领导意思,导致最终成这个样子。但是事情还没完。

21:王尧臣罚的钱其实就是意思一下,并不多,对他俸禄来说相当于在外面吃两顿饭,但是范仲淹和欧阳修上书为王尧臣喊冤了。

22:因为当时正在庆历新政时期,王尧臣是个非常重要的人,因为说到底改革成功不成功,就是钱的问题,经济好才能证明你的方向是对的,经济不好,说天花乱坠都是废的。王尧臣入主三司之后,长袖善舞,在不加赋税的情况下,应付国家各项开销大增的情况下把财政运转的非常好。

23:作为庆历新政领头人物,范仲淹直接把矛头直指前面调查的王砺,说他与王尧臣““素不相喜”,故意污蔑国家大臣,差点造成冤狱,一点都不体恤国家现在的困难情况。而且这个王砺之前的调查报告犯了严重的错误,当年拍板移桥的可不是某个大臣,而是仁宗他爸宋真宗亲自拍板的,还记入了史书。王砺靠民间传说做调查报告,竟然诋毁上一代领导说收了贿赂,罪太大了!
欧阳修骂的更凶!
这篇文章还收录在《欧阳文忠公集》里,名字叫“论陈留桥事乞黜御史王砺札子”

24,最后桥不用移了,还是各打五十大板,只不过罚钱减少了,降官的也不用降了。最倒霉的是王砺,直接监察御史撸了,打发到邓州当通判了。

25:总结:屁大点事儿最后闹到这么大,可想而知,如果事情更大点,利益更多点,会有多少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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