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海拾贝 文摘 相亲12年,我在43岁这一年嫁给爱情

相亲12年,我在43岁这一年嫁给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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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似乎不需要通过约会、谈情说爱来培养感情了,有了共同要面对的事情,感情就这么一点点增长了起来。

配图 | 《东京女子图鉴》剧照

引 言

两年前我参加了一场单身活动,加上客服志愿者微信。我们在现实中仅有过短暂交集,但好几次当我在脱单路上黯然神伤,这位姐姐在微信上接纳了我的情绪,并给到智慧的开导。后来我和她展开聊了聊,她曾经“聊胜于无”的恋情、漫长无望的相亲,最终又是如何在40多岁顺遂心意脱了单?

我开始明白,寻找另一半其实是场学习了解自我、打开自我的旅程。结婚不是目的,生命的成长才是。

我生长在一线大城市,从小读书成绩不算好,90年代高中毕业那会儿,既没想过考大学,也没什么特别想干的事儿。好在我爸所在的大型国企内招电脑录入员,我就这么有了一份工作——一间大办公室里坐二三十个人,每人的玻璃台面上架着一台硕大的不能上网的台式机,我每天按照一套固定的流程,从同事手上拿过一盒盒纸质发票,不停地把票上的信息录进电脑里,一天下来,两只手沾满了票面的油墨印子。

工作内容比较死板,但我的性格可能就适合这样的工作。那时我家离单位步行通勤不过三四十分钟。早上进了办公室,先拿热水瓶去一楼打开水,午饭用饭菜票买,当时还有澡堂子——我吃完饭就跟着同事去排队洗澡,用现在的话说,像厂妹一样。

我们同一批进单位的同事学历都不高,很多人都是边工作边读夜大,反正那时候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干,我也就跟着别人的样,开始准备成人高考。白天工作,晚上上课,平时一空下来做做题,生活倒也充实。

过了几年,又是夏天,一批被分配来的大学生到我们办公室报到,其中一个男生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学,他一眼就认出了我来。我注意到,他旁边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戴副金丝眼镜,一脸书生气。打过了个照面,在接下来的工作中,我和这个叫阿朗的男生时常需要对接、沟通,他人比较聪明,待我不错,熟悉了之后,他常常来夜校等我下课,和我走上半小时的路,去终点站坐公交车。

那年我24岁,阿朗比我小2岁,我们俩都是那种老老实实长大的孩子,都是第一次恋爱。可如今回想起来,这段初恋也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细节。我对阿朗谈不上很喜欢,只觉得他对我还不错,温温和和的。我自认是个条件一般的女生,能有个人对我好,那就好好过日子呗。

阿朗读中学时父亲就去世了,之后他一路读书的学费是伯伯资助的,他一直跟妈妈蜗居在二十来平的老破小里。我家也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我们一直没觉得双方的条件足够结婚。就这么和阿朗谈了两年,我去参加了一位要好同事的婚礼,之后同事和我说,伴郎想认识我一下。当时大家都住在单位附近,那个伴郎约我出去见过一面。他是名校毕业,在我们公司法律部工作。不得不承认,我那时内心小小激荡了一下,或许是虚荣心作祟吧——但了解到他是准备走仕途的那类人,和我应该不是一条道上的,就干脆地回绝了他。

不过,这个小插曲成了导火索,把我内心中隐约的不安放大了。我跟家里提出想和阿朗分手,那会儿我刚考进单位编制,爸妈劝我说,阿朗是大学生,有编制的,人家之前一直没嫌弃我,我转正后就把人家甩了的话,不太好。

恋爱第四年,阿朗的外婆分到一套很远的动迁房,他妈妈就搬了过去,把老房子腾给我们做婚房。房子开始装修,我看到周围人拍婚纱照,也就跟风叫他一起去拍照。毕竟,像我们这批70后,基本上都是通过相亲谈一次恋爱就结婚的。

那段时间,阿朗抓住机会调到了党群活动部,工作开始忙碌起来,我俩周末见面的频次变少了。去取婚纱照时,他突然朝我抱怨了一句:“你头发怎么扎成这个样子,也不打扮一下。”我心想,是不是他刚换部门,压力太大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在新岗位中需要对接各个部门宣传口的同事,通常都是公司里长得漂亮、性格活泼的那类女生。我看过他手机里的短信,除了一些谈工作的内容,剩下的都是互相吹捧或是开开玩笑之类的。他似乎把以前的专业给丢了,往仕途走了,人也有点膨胀起来。

我们原定那年国庆办婚宴,但阿朗提出想延期,说是新领导才刚上任,他想请新领导来参加婚礼还不一定能请得到。他也没给出具体延迟到什么时间,家里亲戚问得我着急,但他一直不给说法。我有次问急了,他干脆跟我说,有个女同事问起他结婚的事情,开玩笑说,如果他不和我结婚,她可以代替我来结。

我明白了,阿朗的言下之意是,如今他可以找到比我“配置更好”的女生了。我不知道他是将那女同事的玩笑当真了,还是只是以此来做借口——可能他就是不想结婚了。跟爸妈住在一起的我憋不住事,就当着他们面哭得稀里哗啦,说阿朗好像已经有其他女人了。

我爸妈想约阿朗聊聊,他就回“没空”,说要陪领导买电脑。他在家是做主的人,他妈妈从头到尾也没来和我们家主动沟通过。等不到说法,我爸妈就直接去了婚房,把一床婚被拿回了家。

我和阿朗都没有正式说分手,从此就再没有联系过。幸亏还没领证,不然就成离婚了。那段时间我上下班路上都流着眼泪,心里幽幽地想,挂在新房里的婚纱照他是怎么处理的?是不是丢进垃圾桶了?

那时我对怎么处理两性关系真的不太懂。现在想来,有些后悔过早让父母掺和进来、而没有找机会和阿朗单独聊聊:我们之间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他追求的是什么,我想要的又是什么?

与阿朗分手后,我过着公司到家两点一线的生活。有一阵子,我会在周末坐车去影院看早场电影,放的都是下档的片子,十块钱一场,很便宜。我周围坐的都是老头老太,有人会带着孙辈,环境虽有些吵闹,但总好过那种冷冷清清的影院。之后有几次我觉得电影不好看,就没再去了,一个人去逛街,不想去贵的地方,就去服装批发市场,那里店铺多,可以逛上大半天。

周末除了这些打发时间的方式,无非就是待在家里和爸妈眼对眼,然后免不了要聊到“你现在对婚姻怎么想的,有没有什么计划”,我脾气不好,也答不上来。对于找对象这件事,我是纯等待的态度。28岁是个尴尬的年纪,从小在我的观念里面,过了30岁就算是“中年人”了。

父母开始托人帮我相亲,我的条件又不属于紧俏的,有时候一年能见三四个对象,有时候大半年也没人给介绍。几年下来,我相过十几号人,十二星座的都有。每次相亲的时候,我感觉和对方的对话模式都差不多,一上来,对方无非是问我的家庭情况,有些什么兴趣爱好。交流停留在表层,容易让人疲惫,我只能不停地喝茶。

一次和相亲对象约见,他说公司开会“拖堂”,我就坐在商场的中庭等了他一个小时,期间给自己和他都买了咖啡。人到了,见上了,他对点好的咖啡有些惊讶。我们坐在中庭聊了会儿,到了快吃晚饭的时间,他说了句:“那接下来应该要请你吃饭咯?”那种轻佻的口气,让我当下就觉得他应该不会再约我第二面了。虽然我心里很不舒服,但还是会忍下来,点点头回应他。

也有相亲对象比较优秀,我配不上,偶尔碰到有外企或者留学背景的,我们成长环境不一样,压根谈不到一块儿,人家自然对我也没什么兴趣。我对自己的评价是“寡淡”——我性格内向,成长经历比较简单,没经历过什么挫折,没什么特别的爱好,读夜大那会儿三点一线,毕业后早早下班回家没什么事,很早就睡下。一旦要跟别人聊点什么,我其实是很空的。

除了我爸妈不喜欢的房产中介、干物流的、做小生意的、工作不稳定的那些“没必要去看了”的相亲对象,我并没想过要设什么限。如果听介绍人说对方有房,当然好,没房也不会直接拒绝。自卑的我不知道啥叫“要求高”,但想来自己的“没要求”,或许也挺可怕。一年年过去,看着公司里和我一辈的女同事们相继结婚、生子,我就觉得,是不是只有自己挺“难搞”的?

于是,我开始接受和越来越多的离异男士相亲——毕竟年龄摆在这里了。有些有孩子的对象,看得出来可能就想找个老实人,说我“文文静静”、“贤妻良母”,但我却十分讨厌这样的标签——你有试着了解过我的个性、喜好吗?我也发现,真到了考虑现实婚姻之际,其实我也并不完全了解自己。

但心态还是很微妙,哪怕我没看上人家,也还是会多少有期待。每次相亲结束后我都会等,一天,两天,直等到下个周五,若对方还是没消息,我就知道肯定不会有下次了。这个过程很难熬,我不能主动去问别人,就等着宣判一样。

长此以往,每次相亲都会让我觉得很累,我需要鼓足很大的勇气,才能去见一个人。可我又没什么社交圈子,所以即使相亲再难堪,也还得继续下去。

一晃又过了几年。一次参加完一个男性朋友的婚礼后,朋友来和我提,说女方那边的宾客里有个叫阿荣的男士,还是单身,要不要认识一下?

我便和阿荣约在咖啡店见面。不得不承认,他的外表长在我的审美上,和他聊天也比较有趣。他会跟我聊起从小到大的经历,生活上的事情,没有之前相亲带给我的“流程化”的感觉。他属于那种从小读书不好、喜欢调皮捣蛋的类型,对我而言,能从他那里听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有一种自由感。

可能是多年的相亲经历让我太压抑了,阿荣很快吸引了我。他是离过婚的,孩子归女方带,他和母亲住在一起,在物流行业工作——这条件听起来不算好,不过,这回我想要逆反爸妈一次,找个“有喜欢的感觉”的人谈场恋爱。

不过,“自由”的反面,也意味着没有生活目标、缺乏责任感。阿荣对工作有很多抱怨,天天就那么混着。他每个月要拿出三分之一的工资给前妻,是孩子的抚养费,但市面出了最新款手机,他还是会毫不犹豫花掉一个多月工资买给自己——我觉得这是没有必要的浪费,但也只是把不满放在心里。抽烟是他的一大消遣,聊天时烟卷基本上都在手上点着,还有就是每天都得打打手机上的小游戏。我眼见他过得混沌,也不去戳穿,但总会忍住不去问他,关于我俩的将来要如何筹划。

我爸妈得知阿荣的情况后,好几次大晚上来敲我房门,忧心忡忡地跟我说,一定要跟这个男人分手。我心里不是滋味,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一到周末,我顶着心理压力,找各种借口出门和阿荣约会,我爸妈察觉到我的鬼鬼祟祟,我爸甚至还花心思跟踪我。

阿荣知道我爸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后,基本上对我们的未来持放弃的态度,但也不主动提分手。我俩瞒着各自父母谈了近一年,我在他身上看不到有任何改变,没了奔头,关系也就慢慢淡了。

后来我过生日,阿荣发来“生日快乐”的信息,我只回复了个“谢谢”,不会再展开聊天了——这回我没有像第一次恋爱那样再拖个四年,我想,当时的我只是留恋有个人陪我出门约会、聊聊天的感觉。因为孤单,因为没有自我,我陷入了这段聊胜于无的关系中,进一步降低了我的自尊感。

和阿荣分手后,我已过了35岁,年龄摆在这里,相亲机会也少了,倒是省去不少压力。为了“拓宽社交”,我去到家附近的羽毛球馆打了一年多球,却发现这个圈子有点复杂——打完球,男男女女一起去吃饭、喝酒,人家给我倒多少我就喝多少,喝醉了就回家一顿吐;有些有家室的人,身边带着的并不是自己的伴儿,再过一阵子,又会发现好些人的伴侣似乎都换了;我有时也会收到一些暧昧的讯号,干脆就不去了。

而那几年里,我好几个朋友都离婚了;没离婚的,婚姻生活的质量也普遍不高。我中学时的闺蜜,当年图男方对她好,又有房有车,就结了婚,可婚后她老公管得比较多,而她爱玩,就出轨了。他们离婚,还是她前夫打电话给我说的,那时我才意识到,闺蜜和那个情人还一起出来和我见过面,给我介绍过对象——当然,我还是接纳她的,毕竟别人婚姻家庭里的事,很难讲清。

我另一个同事闺蜜,和她老公是在公司认识的,她老公走仕途,工作环境变了,就出轨了;我还有一个女同学,找了个妈宝男,老公对家里的事不管不问,也不去外面玩,只顾自己打游戏,女同学觉得结婚那么多年,离婚会很亏,一直处于接近“婚内单身”的状态,她说也许熬到婆婆走了,老公就会更多依赖她了;还有一对连我爸妈都觉得不可能产生矛盾的夫妻也离婚了,我先前只知道他们丁克很多年,养了十几只猫,过着我所羡慕的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具体离婚原因,我没好意思去问。

身边这些事,不能说对我有多大的冲击,因为我感觉时代的大环境似乎就是这样的。我每天还是两点一线,爸妈也不强求我一定要在几年内结婚了,说大不了我们三个人过。我也就默认了这样的生活状态。

2015年2月,我过完38岁生日,有朋友推荐我去参加一个“单身群”的活动,说是她认识的朋友办的,比较可靠。那场活动是“中国风”主题,为了鼓励我参加,朋友还贴心地提前买了件中式马甲外套寄给了我。

活动在一幢小洋房里举行,那天我看到有几个女士穿着定制的旗袍,很显身材,人看起来也很自信,我想如果自己是男人,肯定喜欢这种类型。

活动的流程是:我们先分组讨论婚恋话题,然后是男女“走台互动”——女士先站上台,男士走到心仪对象的背后,一起“走台”,再合作表演小品。虽然也有男士跟我一块儿走,但整个过程我却感到十分低落,还是有种“被挑选”的感觉。深深的自卑,让我自己先否定了自己。

活动结束离开的时候,群主欢欢姐跟我道别:“再见,郭乐。”这个细节让我觉得很意外——她竟然能报出我的全名。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单身交友俱乐部”是欢欢姐和几个朋友在2014年的一场圣诞联谊派对上发起的,她之前有考过婚姻家庭指导师的背景,那次活动后看到大家确实有这方面的需求,就把联谊这么办了起来。

活动结束后填调研表,有一栏是问“是否愿意做俱乐部的义工”,我迷迷糊糊就打了勾。没想到,欢欢姐真的就请我做了“客服”——因为上一位客服姑娘要忙着结婚去了。性格内向的我不觉得自己可以胜任这份工作,但又不懂拒绝,就先接了下来。

我拿到了一部手机和里面的通讯录,这一服务,就是八九年。

起初的服务团队,人员主要是欢欢姐、我、搞活动策划的杰哥、负责摄影摄像的阿坤、有时会被叫过来做主持人的峰峰,还有帮我们找场地的子秋。欢欢姐会请来一些有相关背景的老师为大家做婚恋讲座;不间断会有人加入进来,成为各种兴趣群的群主——桌游群、摄影群、观影群、职场群等等——为大家组织交友活动。若一个群主找到对象,结婚退出了,就再换一个群主。

生活中没什么社交的我,身边一下子多出了通讯录中的好几十号人,只能一点点适应。第一晚,我在通讯录里跟人一个个打招呼,介绍自己是新来交接的客服,在卧室里歪头夹着电话弄了很长时间,脖子都扭了。平时会有各种关于活动、平台的问题等我去解答。如果赶上整理一份活动的报名表格,就更花费心力了,需要跟各个报名者、供应商联系,协调时间、人员。到了活动现场,我从最开始管理签到和餐饮,到后来慢慢开始主持、策划一些活动流程——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干这些。

有了和人打交道的锻炼,我渐渐变得开朗、自信一些了。之后我又相了一次亲,知道自己年龄更大了,应该也更难成了,但我还是能和对方聊很多,也不再担心这个人是不是看得上自己了,整场见面下来我都很轻松,状态也跟以前相亲时不一样了。这种自信也体现在了工作上,领导让我做兼职教员,给每年新入职的大学生以及其他部门需要了解我们业务的同事做培训,我接住了这个机会,也干得不错。

但年龄带来的自卑感还是会隐藏在内心深处。单身交友俱乐部的成员普遍是82年到85年之间出生的人,我来时年纪就属于偏大的,没对在这里“脱单”抱太大期待,就把注意力集中在服务工作上。

欢欢姐似乎觉察到了我的想法,提醒我说,每月一次的“读书会”是个深度交流的好机会:“为什么你总是在背后的那张桌子上管吃管喝的?你也可以参与进去嘛。”

我回:“后勤工作也得有人盯着。”

为了节省场地成本,俱乐部成员得自己添开水,下午茶点外卖来了,得有人下楼去接……当然,如果有心一点,是完全可以抽出时间加入大家的讨论、听听男士们各式分享的,或许,“服务者”的形象定位对我而言是一层保护,我在掩盖内心的惧怕。

我其实对一个跟我年龄相仿的男群主印象不错——他叫阿凯,性格低调内敛,工作很忙,经常出差,还坚持每个月为俱乐部组织一到两次跑步活动。他的做事态度让我挺认可,有愿意服务他人的一份心。我看到他在群里跟别人说话很温柔,也去和他们跑过一次,他很耐心地指导我正确的跑姿,跑完回来还叮嘱我不要马上大量饮水。同去的姐妹暗暗提醒我,觉得他对我的关照有些特别,我听了这话也不知真假。而且,那种自卑感又来了,我觉得自己长相一般,见识也没阿凯丰富,只“告诉”自己,我就不是很喜欢跑步,而且一跑步妆就容易花,太麻烦了,也就没再去跑了。

阿凯在群里服务了大半年,我始终都没有特意去跟他交流。我有想过,如果一个男人对我有好感,他会主动的吧?我设想了很多对方的想法,但却没有真的去建立关系,瞎猜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阿凯后来的太太,当时一直很积极在群里报名跑步,即使下雨天也不缺席。她到哪都是光芒四射的那种性格,有目标感、行动力,这方面正好与不张扬的阿凯匹配。

每个月做些什么活动,计划表一排,时间过得真快。2019年,42岁的我已经在俱乐部5年多了。我身边的义工陆续都找到对象,结了婚,退出俱乐部,“元老”只剩下我和子秋还是单身。有人和我提过一嘴,要不要考虑下子秋?我心想,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们两个剩下的人凑合凑合算了?

虽然我在俱乐部里见证过一对对男女走到一起,也听了很多关于婚姻的课程,但对待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是有点滑西瓜皮,总觉得等到一个“有感觉”的男人再说吧。我的“理想型”依旧停留在“书生气”的长相上,子秋长得普普通通,自然没在我的标准线里。

一开始,我对子秋完全没有感性的想法,只觉得他是个挺靠谱的“好人”。算起来,他其实只比我晚一个月来到俱乐部,平时负责调试设备,帮我们找场地,价格什么的都是他去谈好,有他在,我们从来不太担心活动场地的事。

也可能因为他只是做些幕后的事,不参与开会讨论活动细节,几年下来,我对他竟没留下什么印象,对他的背景只有个大概的了解:他十几岁就从农村出来闯荡,在广东的工厂打过工,后来自己开店面,再到这座大都市和人合伙开了家小公司。

子秋比我小5岁,但阅历却比我“老”了不少。一次子秋和大家分享,说他跟家里人关系淡薄,有10年是几乎断了联系的,对于之前谈过的几场恋爱,他总觉得付出很多努力,但始终处不好关系。他也是在朋友推荐下来俱乐部参加了场婚姻关系的讲座,觉得挺有帮助,就留了下来。他在这里“脱单”过一次,谈了1年多,大家都知道,女方家庭嫌他没房没资产,最终还是分手告终。之后子秋有一阵没在俱乐部里出现过,2019年欢欢姐又把他叫回来帮忙,他这次回来,俱乐部主要的义工就只剩欢欢姐、他和我了。

当时俱乐部在做微信小程序,我们需要一起讨论很多事情,对于每一个按钮做哪些功能筛选,子秋都很认真,反复向我确认平时做活动的流程,去做契合。碰上欢欢姐跟做小程序的人闹矛盾,他会主动去调和,帮欢欢姐了解对方是怎么工作的,也跟对方讲欢欢姐的性格。要不是他的这些努力,小程序很可能做到一半就泡汤了。

接触多了,我发现我和子秋做事的角度、方式都差不多,工作起来还挺搭,慢慢对他产生了认可和安全感。我见过有些人过来俱乐部服务,是很热心,但只会按照自己的方式做出一套漂亮的方案来,不会先花心思去了解我们面对的俱乐部成员的情况,不会去想活动时怎么能让大家有充分的互动机会,不会考虑我们有多少预算,结果方案根本没法去落实。而子秋,属于切实去根据你的情况来解决问题的人。

在这里待久了,我也养成了观察人的习惯。有些人过来参加活动,会提早一点到看看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活动结束后默默去把垃圾倒掉;有的人感觉就是过来“被服务”的,说难听点,是像来挑货一样,只在意我们能不能满足TA这样、那样的择偶需求;有时候女士都在一旁帮忙搬椅子了,有些男士也能无动于衷地坐着;有些人条件很光鲜,可在集体里一久,还是会过滤掉一些比较虚的光环;也有些人来了一段时间后,会在集体里变得细心起来,有意识去主动帮别人做些事。

当我发现自己喜欢留意诸如此类的小事,原先我可能不清楚什么样的人合适我,等这些都沉淀下来,我心中的“理想型”似乎变得具体起来。

相处几年,子秋对我吃苦耐劳、坚持服务的印象不错,但对我也没什么想法。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限定——他压根没想过要找大城市的独生女,在他印象里,她们是娇生惯养的,他在创业,自然喜欢能干、有拼劲的女人,而我也不属于这一类。

我与子秋关系的进一步发展,要感谢一个40多岁、在我们这里刚找到另一半的姐妹,她跟子秋提了我好几次:“你俩都挺有热心,都是蛮实在去做事的人。”

这些话,他听进去了。

不久,欢欢姐安排几位义工去外地参加一个亲密关系的“学习营”。我和子秋都是提前一天到了,就结伴在当地玩了一天。这是我俩第一次单独相处,玩了一天下来,我的照片都是他给拍的。之前他没有机会可以那么长时间在镜头里观察我,后来他说,从那天开始,他对我有了更多好感。而以前他也没这样长久在我眼前存在过,我心里也开始感到,说不定可以试试看?

我们俩的心思都在改变,时间点正好对上了。回来后,他第一次约我吃饭,就把全部的底都交了出来:他来到这里从头创业,每个月也就挣1万块出头,也没太多存款,公司还想扩大一点;他父母在农村,养老金是多少,他作为长子计划怎么给他们养老,几年内有些什么打算,等等,都跟我讲得很清楚。

他说了这么多,我一下子愣住了,也没记下多少,只是顾虑我父母可能会不同意——他们依旧喜欢男方工作稳定。可放眼自己周围的人,如果没有家里人资助,一个30多岁的男人也很难在这个城市有一套房子。我觉得只要他有能力负担租房和生活开销,花钱的习惯不至于“月光”,就能够接受。

我们在一起后,有一次回看以前的俱乐部活动照片,我发现虽然过往对子秋的印象少之又少,但其实我们同框过很多次。比如有一张照片,是我们背对背站在大巴前招呼大家集合。还有一张,是我们分别坐在一前一后两张桌子上和别人聊天。我就在那张照片他的脸旁标注上“你的对象在后面”,发给他调侃。

在俱乐部服务久了,会有群友向我倾吐心事。

很多30岁上下的人,都担忧自己“年龄偏大”了,但我觉得其实是正当年。这些年里,俱乐部里成了几十对,一半是“姐弟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间。

还有很多女士会用“被动”、“慢热”形容自己,困惑在活动中应该怎么去跟男士交流。我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便会去鼓励她们别给自己贴标签,要在活动中试着多记记别人的名字,对异性送来的互动,要给到一些回应,借着这些兴趣活动来观察、学习,发掘自己到底要什么、不喜欢什么。

如果碰到有相同问题的男士,我可能就不会这么客气了。有男士私下和我抱怨自己性格“总是太害羞,肯定没戏了”。我就说你一定要勇敢去接触,要厚脸皮,接触下来如果不是你的也聊不下去,也没多少损失,不然的话,人家女生怎么会看到你呢?

群里那些被人追的女士,除了有些是长得漂亮的,大多数还是那些面带微笑、积极给人回应的女士。而那些能主动去担负一些事情、不斤斤计较的男士,就会给人比较好的印象。在单身群里待久了,就会知道没“脱单”的人是大多数。有些人看似很卖力地参加每场活动,实则参与感不强。TA只是看脸或看条件,不停地去比较、筛选,而并未真正尝试去了解人家内心是怎么想的,从而错失了很多机会。

经验多了,如果有人请我帮忙介绍,我通常不会按这个人的外表或那个人的学历这样子去牵线的。我只知道,如果两个人渴慕婚姻的时机能对上的话,就很容易进轨道了。比如我们群里已经结婚的一对,女方小米是个急性子,男的小楠是慢性子,乍一看,我也不会把他俩想到一块儿。

那两年,小楠一直参加读书会,积极做群主,服务别人。小米初来参加读书会时,会私信跟我讨论一些对于婚姻的想法,想到小楠也始终是“积极预备”的状态,我就提醒他,可以在活动中多关注一下小米。

小米跟我说,刚接触小楠时,说不上很喜欢,但她有观察到小楠的认真,也会看到自己有哪些地方可以去改变——她是急性子,看到别人不对,会马上会指出,但有时候批评的话可能并不完全客观,她就注意,收敛自己的表达。小楠做事虽靠谱,但是人比较直男,说话欠缺柔和,也在慢慢改。小米到现在对小楠也不是样样都满意的,但她和其他单身姐妹们分享说,“就是多接纳、包容”。我觉得这是很好的状态,一定要进到实践中去操练,两个人在相处中不断适应,从自己去做改变,哪怕到头来对方并不合适你,能在过程中得到一些经验,也是笔财富了。

每次看到一对新人成婚了,吃瓜群众可能以为只是这两个人正好看对眼了,很幸运。但我觉得他们都挺不容易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一对情侣也都会经历考验。

和子秋在一起没多久,那年10月份,他妈妈就查出了肺腺癌,属于我们的考验也开始了。

他开始频繁回老家县城,找医生,陪妈妈,一回去就待很久,赶回来工作时又特别忙。因为之前与家庭断联,他很珍惜和妈妈在一起的最后时光。他妈妈生命晚期很痛苦,要打止痛药,又需要控制用量。他曾给我发过一段视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妈妈,她妈妈是基督徒,当时躺在病床上很喜乐地在给病友唱着赞美诗,她一头偏红的发色,还挺时髦。

那段时间,我们每天打视频,每次起码一个多小时,我都是在听他讲具体在面对的事情。我们似乎不需要通过约会、谈情说爱来培养感情了,有了共同要面对的事情,感情就这么一点点增长了起来。

到了来年2月份我生日那天,我正在俱乐部搞“包饺子”的活动,快结束的时候,子秋忽然提着蛋糕出现在了现场,原来他悄悄托一个女群友为我做了蛋糕。当时很多人还不知道我俩这层关系,也不知道他是从老家赶回来的,只以为他是负责来送蛋糕的。他给了我惊喜之余,没有让我尴尬。那天下着雨,活动结束后,他穿着大衣和我们站在屋檐下聊了一会儿,第二天就又回老家陪妈妈了。

而我这边,隔一段时间就会跟我爸妈提起子秋要上门了。我爸借口疫情严重,推了两次。他们和我说,情愿一辈子不结婚,也不要找一个又什么都没有的对象,总在劝我分手。我明白,由于自己前面的两段感情经历,一提这事儿,他们的不安全感就上来了。

我爸妈第一次反对时,我就跟子秋说,要不就在我们感情还没那么深的时候分手吧,因为我觉得之前谈的恋爱太伤我爸妈的心了。子秋跟我说,鉴于他之前的经历,他第一反应也觉得“就算了吧”,但是那天晚上又想了想,觉得得为自己的感情坚持下去,就跟我表态“不会放弃的”。

等两人之间有了坚定的力量后,我们决定先不和我爸妈正面起冲突,慢慢让他们感受到我们的执着。反正俱乐部的工作还在继续,我俩也不会断了联系,跟他在一起我心里踏实。在我还没搞定我爸妈这边的时候,我和子秋就在群里“官宣”了。之后,我试着在爸妈面前说我们在俱乐部一起做的工作:“这个人起码能在这种无名无利的平台坚持服务下来,还有他对他妈妈的孝心,我也看在眼里。”

到了6月份,医生通知说,子秋妈妈可能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让她回家休养。子秋希望我去见他妈妈一面,毕竟他是长子,妈妈对他是最放心不下的,盼望他早点成家。他知道我在我爸妈这边有压力,跟我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挺为难的。我第三次和家里提了见面,我爸妈有点同情子秋妈妈的病情,就松了口。

见到子秋妈妈时,房里光线有点暗,她上着呼吸机,是已经说不出话来的状态,但她一直握着我的手。这是我第一次见一个即将临终的人,很难受,但同时知道,老人心里是开心的。

这之后,我爸妈也就默认了我们的关系。不久后,子秋回来,第一次到我家上门,我爸妈嘱咐我说,不要让他买贵重的东西,怕他为难,直接买个水果篮就好,还特意为他包了饺子。子秋在我家打了个视频电话给他爸妈,两家的家长就这么见了面。

子秋的妈妈比医生的预期多活了半个月。一个周日,我接到他的信息说:“妈妈10分钟前过世了。”我就突然流下眼泪——只见过一面的老人,我可能对她没有太多感情,但是当我看到那句话,就想到子秋在打这些字的时候,该有多难受啊。

我手机里保存了一张照片,是我在拍下的子秋陪着他妈妈聊天的场景。两个人的状态看上去很幸福,就像小牛依偎在老牛边上。怕子秋伤感,我一直没有敢给他看这张照片。

我们开始商量结婚的事。我比较反感找司仪、办酒席一类的形式,但我爸妈觉得,嫁女儿不能偷偷摸摸的。好在当时正值疫情,他们去参加了一个亲戚的婚礼,四五十桌人,回来之后我爸妈就改变了想法:“办酒席有点危险,没必要。”

正好俱乐部有一对办了线上婚礼,给了我启发。

我们的婚房是子秋去找的,他拍了视频发给我看,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件前任住客留下的旧家具,地上还贴着粘条,不是很干净。我从小到大从没租过房,第一次意识到要开始去适应婚姻生活了——当年和阿朗快要结婚那会儿,我只觉得像是在完成一件任务,根本不知道婚姻是什么。如今我跟子秋结婚,虽然好像什么都没有,我却觉得这个决定做得还是挺安心的。

子秋找人粉刷了一下房子,买了席梦思,先住了进去。我们一边筹备线上婚礼,一边往房里一点点添东西,他买家具,我买日用品。当我最后一次从家里搬东西,跟他打了辆车回到新家的时候,我在路上哭起来——以后回自己家,就变成回娘家了。

7月18号,我们去民政局领了证,7月19号,我们在家准备了一下,于傍晚举行了线上婚礼,请了一百多号人参加。我选了一条奶白色的连衣裙,搞了个头纱,既然线上会议软件有滤镜,我就自己稍微化了化妆。原本特意去花店买了玫瑰花想用来做手捧花,但我反倒发现几天前在地铁站十块钱买回的一束红豆更好看。我们在客厅的餐桌旁直播,背景里是我们买家具送的简易木制衣架,我在上面挂上一层纱作了装点。

欢欢姐做我们的证婚人,当初撮合我们的那对夫妻做婚礼主持人,子秋的弟弟在老家给他爸爸调试好设备,他爸爸作了一段发言,我爸妈就在我们家另外一间房里,比较害羞,啥都没有说。子秋的外婆坐在老家的院子里,我看着她背景里的天色慢慢暗下去,灯亮了起来。最后,亲戚朋友们开麦发言,送给我们祝福。

有一回,一个未婚姐妹来我家吃饭,感慨说,要结婚就得放弃很多条件要求,又说自己不太能接受租房。确实,因为租房,我们存不下多少钱。可租来的房子,也是两个人一块过日子,做饭、打扫,可以弄得很温馨。我们经常在家里招待俱乐部里已婚、未婚的朋友,度过很多丰盛的时光。

婚后,子秋做事还是很落地,我妈今天说牙疼,他明天就会陪着去看医生。我们结婚到现在3年了,回想自己对子秋从完全没放在眼里,到有了好感,再到进入婚姻,这份感情要比我以前想象中对一个人有“感觉”来得深厚得多。我们彼此都有缺点,也有吵架厉害的时候,但他珍惜我,我也珍惜他,两个人想的东西都差不多,每天可以分享安慰到彼此。

我想对大龄姐妹们说,进入婚姻,没有“妥协”一说,但必须学习了解自己,才能真正进入并经营好关系。

(文中人物为化名)

来源:人间theLivings 微信号:thelivin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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