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海拾贝 文摘 世上真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吗?

世上真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吗?

范仲淹写《岳阳楼记》时,没去过岳阳楼,没见过洞庭湖。

但他是苏州人,见过太湖;他也去过西湖和鉴湖。

回看他写太湖和西湖的词句,不难发现:

《岳阳楼记》里的洞庭湖,是从太湖、西湖和鉴湖那里来的。


看范仲淹写《苏州十咏·太湖》:

“有浪即山高,无风还练静。

秋宵谁与期,月华三万顷。”

这个“有浪即山高”,描述波涛浪起?

在《岳阳楼记》里,他是这样写的:

“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范仲淹大概看了太湖山一般高的浪,便觉得洞庭湖的浪,可以遮星蔽山。

这个“无风还练静”呢?《岳阳楼记》里又有所谓“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范仲淹也写过太湖“月华三万顷”,写“万顷湖光里,千家橘熟时。”他也写《忆杭州西湖》:

“长忆西湖胜鉴湖,春波千顷绿如铺。”

西湖的千顷春波,太湖的万顷湖光,范仲淹都曾亲眼见过。

所以写洞庭湖“上下天光,一碧万顷”,也不奇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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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会说:范仲淹胆子真大,没看过洞庭湖,也敢写岳阳楼!

可是他胆子大的事儿,多着呢。


范仲淹驻在西北时,曾写过一阙著名的《渔家傲》,“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那时他离故乡万里,但还没像窦宪那样勒石燕然,立下大功。

他是想做大事的人,因此极有胆气。


范仲淹在延安时,写书信给西夏李元昊,晓以利害,希望他听话。李元昊回信,极其无礼。

范仲淹把这事上奏了,把书信给烧了。

这事按说是大忌讳,立刻要倒霉。然而命运跟范仲淹开了个善意的玩笑。

当时吕夷简与宋庠是正副宰相,吕夷简正不喜欢宋庠。这天在中书,吕夷简先开口:

“臣子不能外交,范仲淹擅自给李元昊写信,得了回信又烧掉,别人敢这样吗?”

宋庠一听:哦,吕夷简很讨厌范仲淹吧,记住了!

回头范仲淹上奏,坦陈说:

我开始听说李元昊有悔过的意思,所以写书信诱谕他;但他回信傲慢,我认为内廷看了他的回信如果不能讨伐他,丢脸的是内廷,所以我烧了,这样内廷不知道,丢的就不是内廷脸面,而是我的脸面了。

他就自己扛了,等着上头治罪了。

宋庠听了,想到头牌宰相吕夷简讨厌范仲淹,便说:范仲淹犯下如此大罪,可斩!

杜衍却认为:范仲淹做这事固然胆大,根子却是忠于国家,怎能怪罪他?

宋庠有恃无恐,觉得吕夷简会帮他一起打压范仲淹;不料吕夷简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宋仁宗问吕夷简的意思,吕夷简同意了杜衍。

于是范仲淹只稍微降级。宋庠遭了这一折,不久出了中书,去扬州当地方官了——当时他大概才意识到,被吕夷简坑了吧?

这事细看,是吕夷简与宋庠的风云变幻,范仲淹夹在中间,恰好走了好运,没被干掉。

但细想也挺可悲:如果不是吕夷简和宋庠有矛盾,范仲淹这就糟了。

诚心想做大事的人,也拗不过大势啊。


而这还不是范仲淹第一次发狠。按《涑水纪闻》,范仲淹更年轻时,跟大词人晏殊手下做事。

当时礼官想拍章献太后的马屁,要宋仁宗带百官献寿于庭,范仲淹公开反对。

晏殊没范仲淹那么大胆,当时吓坏了,怒责范仲淹太狂,范仲淹堂堂正正地回答:

“我老觉得自己配不上您的提拔,没想到今天会因为正当言论而得罪您!”


这就是范仲淹。

世上有些文因人而传,有些人因文而传。《岳阳楼记》固然是好文章,但其中景致,其实出于虚构与想象。重点还是末尾那段著名的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这段话固然好,但因为是范仲淹这种胆气与经历的人说出来的,才味道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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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光曾说出,“文正是谥之极美,无以复加。”司马光自己是宋朝第三个文正。两宋得谥文正者一共十人:

范仲淹是第二个。

最后一个有趣的事:

王安石曾吐槽范仲淹“好广名誉,甚坏风俗”。毕竟他做事不拘小节,太豪气了。

但等范仲淹逝世,王安石承认范仲淹“由初迄终,名节无疵”。

那些持正做事的人,毕竟无法面面俱到;大到通信烧信,小到虚构洞庭湖。

但时日长久,自然明白。大丈夫心地光昭日月,堂堂正正,终于还是会让人回首感叹:

“无疵”。

来源:张佳玮写字的地方 微信号:zhangjiawei_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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