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邱雷苹
一次在医院门口吃饭,那小汤包馆很破,我正坐着吃馄饨,还和我爸抱怨馄饨难吃。
这时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中年妇女就走进来了,她身上穿的是那种单色的大棉袄,脸被冷风吹得通红,也点了馄饨,张望一会儿,找个角落坐下了。
肉有些馊,我挖几口就没吃了,发现女人有些奇怪,因为一般人坐着总会动一动的,在人眼余光里出现一动不动的人,下意识会觉得违和。
她就定在那里,眼睛很直,发呆的人眼睛通常会无神,可她眼里有神光,是在思考。
思考什么我不得而知了,但馄饨上了没多久,她就开始哭,先是抹眼睛、捂嘴巴的那种哭,小声抽泣。然后像是忍不住,突然哭狠了,把头埋得低低的,放声痛哭。
小小的馆子,所有人都盯着她看。她就在那里哭,手用调羹扒拉着勺子,也不吃。
我凑过脑袋对我爹努努嘴:“哟,怎么了。”
我爸吃馄饨:“哭么人家难受呀,别去看。”
我那时候心里想,想哭的话就找个地方哭呀,哭那么难看,周围那么多人,太丢人了。
过了很久,有一次我走在街上,看到手机上一条信息,眼睛猛一酸,眼泪哗啦就出来了。
我第一反应是找个能哭的地方,周围人来人往,我假装揉眼睛,四处张望。那天阴天,我在外滩,举目所及都是炫目缤纷的灯,看不到顶的高楼,大道、车流、斑马线。
我抬起头的时候,这城市很大,看不到头。
我低下头的时候,这城市很小,小到连一个能哭的地方都没有。
那天我知道了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吃着馄饨哭,因为她没地方躲,如果你真有类似经历就能理解——除了自家,你真的很难找到一个能放开哭鼻子的地方。
而我希望,那天她哭成那样,是因为馄饨太难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