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海拾贝 文摘 卖凉皮这个事儿

卖凉皮这个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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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垒关

我卖过凉皮。
有一个便宜的超市,lidl,面粉零点二八欧一公斤。
但是那种面粉不好用。我一般买零点五欧一公斤的。一次用6公斤:共三欧。

植物油:零点八九欧/L,一次可以用两瓶,主要是做油泼辣子。不到三欧元。

黄瓜:便宜的零点五欧,贵的一欧多,一次10根,算十欧。那种黄瓜比国内的大得多。
辣椒粉,便宜的大约零点六欧一包,微辣和辣的两种,一次五包,三欧。

加上别的调料,可以控制在二十欧元以内。一共可以做六十五份凉皮。对,每一公斤可以做十一份左右,偶尔会有蒸坏的。但只是偶尔。

那是将近二十年前,每一份凉皮只卖三欧。大概三年前,巴黎的凉皮七欧元左右了。而地中海边上偏僻的小地方,凉皮堂食九欧多,外卖八欧多。

不过就是当年,我每天可以赚一百六十欧元,起。当然,经常赚得更多。最大的成本是塑料餐盒。

凉皮我是网上学的,那会儿网络的资料远远没有现在齐全,只有文字,我用饼干桶的盖子做蒸盘。后来,在华人超市tang frère发现了我老家一模一样的凉皮蒸盘,后来的很多年我发现那里长期有卖。我猜,那其实是东南亚人做米粉的。
那些人经历战火,然后背着米粉盘子在全世界扎根。

我做过很多工作,刚开始一年语言不好,柬埔寨人的餐馆做过二厨三厨,阿拉伯人的旅馆做前台,后来做翻译,卖过电脑,做过收银员,做家教,在大学做过助教,等等等等。
没有一样比凉皮更赚。当然,我没有营业执照。不交税,么么哒。
我早上四点起来蒸凉皮,大概十一点到十二点可以送货,开始送到家,后来发现不实际,太费劲了,后来送地铁站里。别人来地铁站取。
再后来,客人多了,我就只送我住的七号线沿线。站台上交易。
下午一点点就可以全部送完。
我在当地华人论坛叫卖。一边发我那些感悟一边卖凉皮,我很得意,我两边粉丝都不少。我结识了好多精彩的人生。从各国的和我一样的底层,到hong 二代,三代。

顺便说一句,昨天我还和朋友说,很多年前我看论文说,研究表明,人种对行为的影响远远不如经济因素对行为的影响大。我认同这种观点。这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基于我的经历,和各个肤色,各个阶层的人的交道。

言归正传,港真,我做过的小生意,我都觉得是很难亏的。基本上没有成本,全靠人工。

拖着装了六十份凉皮的拖车上下地铁,一次手上就能起满了水泡。幸亏,巴黎那充满尿骚的地铁,比现在还稍微还点儿,现在巴黎地铁坏的频率比那会儿更大。还有一次六公斤十二斤面粉和面,然后洗面筋,腰疼得不行。节假日做得更多得多。

还有就是,我刚开始不在意,后来,有老客人给我说,小心地铁站的监控。因为其实算非法交易了。

这个买卖,我一共做了一年,实在腰疼得不行了,不做了。

我是回国才知道有洗面筋的机器的。心里就一直蠢蠢欲动。去年我和闺蜜说,你这么大的餐馆,一直亏,又辛苦。不如咱合伙弄个凉皮店。

我在我老乡里做凉皮算小有名气。前几天深圳的中学同学回老家,特地给我说,老家现在没有我那个味道了,她说我那个才是我们小时候的味道。
那不是废话,为了她吃这个凉皮,我在深圳忙得飞起,还是去她家住了一个晚上,网购了全套工具,而且我住水贝,打车去她住的南山!就为了秀我唯一拿得出来的看家本领。

凉皮,我的情怀,我的出处,伴我浪迹天涯的打狗棒。凉皮店的名字我18年前就想好了。从那谁谁的诗里来的!(具体不说哈,我要注册商标的)

我眼巴巴的看着闺蜜,我说,我来监督质量。配料什么的。每天三个小时就够了,门店全靠她。

闺蜜一伙人都是我的凉皮热爱者,所以她高高兴兴就点头了。
结果过了几天,她说不能做,她男人不同意,嫌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的工作,类似的话我听过好几次,一次是我爹知道我卖凉皮说的,他说,你能不能找个高大点儿的职业。

还有一次是,我朋友担心自己儿子的出路,他儿子一个月赚两千多,花两万多。我朋友自己是大律师,他为儿子愁死了。他有次高兴的说,他儿子终于想去学一个做火锅的手艺了。他很欣慰全力支持。
同座的熟人说,那怎么行。她说,工作是分三五六九等的。
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这个熟人,投资不顺,被高利贷追得没有办法,我犹豫半天,借给她十七万还债。

无非,是想起我当年没有下个月的房租,坐在异国他乡的地铁里哭。以及,我自己做过几个小生意,只要勤快,我认为生意是很难一直亏本的。

我做过的哪怕是高大上的行业,其实最终赚的也只是劳务费和一点点专业知识的钱。

内卷时代,留给我们没钱没势的人,比起卖尊严,就只有卖劳力这一条路。

如果,从根本上看不起体力劳动,那又另说了。我立刻联想到,我给这个熟人借了那么多钱,但是她的车比我家的贵几倍。
或曰,卖脑力。嗨,醒醒哈,内卷年代,不搭着体力甚至是身体健康一起卖,你的技术很难卖得上价。

人设当然也能卖,但是那得有有钱权的靠山才行。弄个小白脸,设个勤劳善良的设定,让小老百姓的傻儿子女儿掏钱。
但是我们普通人就算有那个机会,也受不了那背后的耻辱吧。搞不好得卖菊花吧。

曾经,我听几个人说那些上位的人怎么卖肉的,甚至说谁帮自己老婆和领导把风。这几个人说到高兴,连茶杯都打翻了。
当时我心里的恶心都堆脸上了,我鼻孔里哼了出来。我心想你们羡慕嫉妒恨,所以这么编排别人。
后来,我和他们嘲笑的对象略打交道之后却想,他们说的未必是假的。其人阴狠,以及损人的欲望之强烈,不复我印象中的模样。只能解释为,这些年来心理重创,之后需要自我保护。

卖劳力还是卖尊严,我们可选的无非就这俩。

熟人那会儿说着看不起体力劳动的话,我想,我可能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担心我借出去的血汗钱的。但是我从那个时候考虑我借的钱值得不值得的。

某古城的干部为了给清洁工罚款,故意往地上丟烟头。
闺蜜的男人宁可她开一个亏钱的大餐馆维持脸面,也不愿意她卖劳动赚钱。
没钱的人贷着高利贷也要开好车。
同时,出卖身体和尊严的人极力想要恶心别人。
古往中外,社会从来都是这样的。然而,这背后都是人生的陷阱。

昨天晚上,几个朋友带着娃到我家来吃饭。当着娃,我们反反复复说,要热爱劳动,要身心健康。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而虚荣,贪婪,懒惰,背后只是陷阱,导向苦毒的人生。

顺便,附上凉皮成本。国内更便宜,想营业的同仁们,加油!

口号要再喊一遍:凉皮,我的情怀,我的出处,伴我浪迹天涯的打狗棒!

我退休后一定要开一家!

ps.,最后,那会儿我常常说,就是朕,结束了巴黎人民没有陇南水洗凉皮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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