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海拾贝 文摘 在茅台镇炒酒江湖,我与年赚百万的黄牛党 “亲密” 接触

在茅台镇炒酒江湖,我与年赚百万的黄牛党 “亲密” 接触

“一千八卖不卖?”

“不卖!”

“给你一千九!”

……

距离茅台镇 30 公里的茅台机场内,每一个在这里的茅台直营专卖店购买 1499 元飞天茅台的顾客,都会遭遇黄牛党的贴身逼问。各种讨价还价后,仅下午一趟航班,黄牛就收购到了 11 箱茅台。

彼时,飞天茅台在当地的黑市价虽然已不到 2400 元 / 瓶,但只此一桩 “战果”,也意味着超过 2 万元纯利到手。

11 月底,“永远涨” 的贵州茅台连续 6 个交易日下跌,市值蒸发 1000 亿元,但 “打盹” 的股价并没让飞天茅台的炒作行情有丝毫倦意,至少茅台镇的黄牛们,仍严阵以待,不愿 “放走” 任何一个手提茅台的游客。

“以前找关系批条子很容易,直接从厂里论箱拿货。现在基本不可能,保芳书记(注:茅台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李保芳)上台后严打内部批条。” 一位茅台酒厂员工对《棱镜》表示。过去一年多,“酒喝不炒” 和严惩违规经销商的行动持续升温,那些李保芳口中 “牟利像毒贩一样疯狂” 的炒酒者,已消失于茅台酒厂的围墙之内。

但一墙之外,“疯狂” 依旧。

近水楼台先得月,对于想喝上茅台的普通 “老百姓” 来说,茅台镇确比别处更容易买到平价飞天 —— 它们以 “伴手礼” 形式出现在当地机场、景点和酒店的茅台直营店内,持有外地身份证的游客,有机会凭借登机牌、门票和房卡,在这里买到 1499 元的飞天。

这也成为了滋养黄牛的润土。来自贵州、云南、四川甚至北方的民间炒酒客们,汇集在茅台镇专职倒酒。他们蹲守在各个售酒点,加价购买游客手中还没有捂热的 “液体黄金”。去年底,茅台机场特别活动,持到港离港双机票乘客可以一次性买到 6 瓶飞天,黄牛们一度打 “飞的” 囤货;今年国庆前,飞天茅台在当地的黑市价格一度达到 2700 元 / 瓶,有人靠此年赚百万。

夏天曾在北京遍寻茅台无果的《棱镜》,在这个冬天跨越 1600 多公里来到贵州省仁怀市茅台镇,继续 “寻找茅台” 之旅,并最终如愿。而比买酒更醉人的是,一个 “体制外” 炒酒生态链,与弥漫整个茅台镇的酒糟味一起,正在赤水河边隆隆发酵。

高速上即将到达茅台镇

三进三出,终得飞天

“茅台酒厂是解放后,由成义、荣和和恒兴三家私营烧坊合并而来。” 位于茅台镇的中国酒文化中心,导游小姐姐透过扩音器,用甜美的声音介绍着茅台历史。然而,不时从身边经过、拎着茅台酒袋的游客,才是最夺人眼球的风景。

按照当地黑车司机和烟酒店老板给《棱镜》的说法,这座由茅台集团始建于上世纪 90 年代的白酒博物馆,“可能是全中国” 最容易买到平价飞天的地方,因为,“全宇宙” 离产地最近的一家茅台专卖店就设于游客中心内。

但容易并不等于简单。

当《棱镜》在一个周六傍晚赶到游客中心时已经大门紧锁,而手提茅台的 “幸运儿” 也并不开心。“这里下午 4 点半准时下班,今天只能买 699 元 200ml 的小瓶飞天和 3199 元的精品飞天。” 一位游客吐槽说,1499 元的普通飞天属于随机销售、临时通知的 “彩票品种”。

“寻茅之路” 首顾失利。

告示显示,每人每 60 天可购买一次茅台,本地人则取号限购飞天茅台

翌日上午,《棱镜》再次来到游客中心,大门前已经排起十来米长的队伍,排队规则为 5 人一组,需要等到前组出店后组才能入内。店内并不大,标语 “茅台是用来喝的,不是用来炒的” 挂在醒目位置。

“今天不卖普通飞天。” 当排队 20 分钟的《棱镜》终于来到柜台前时,只等到销售小姐姐一句扎心的回应。“我真的不能跟你保证飞天什么时候放货。” 面对《棱镜》的穷追不舍和渴望眼神,一直机械作答的小姐姐终于动了恻隐之心:“你如果不急着回,明天再来试试。”

游客中心旁在露天销售茅台系列酒的小哥哥则再给了《棱镜》一颗定心丸。据他透露,能否买到飞天看运气,但按照规律,周末基本不卖,通常是在工作日下午 2 点会突然开始放货,其中周一概率最高。

据说,“双 11” 后,1499 元飞天每周甚至都放了 3 次货。“你早一点过来,排到后面有可能赶不上四点半之前。” 他特意提醒。

第三天也就是周一中午 12 点,《棱镜》第三次造访中国酒文化城,因为午休时间未到,《棱镜》和几个同样有备而来的游客提前占据了队头。当天,茅台镇气温骤降,山间雾气混杂着愁人的细雨,这种多变的湿冷天气据说培育了发酵茅台酒所必须的特种菌群。

雨势渐大,排队人群陆续选择进入店内等待,却被保安拦住。他提醒大家,下午开张前店内会进行清场,出门需要重新排队。“有戏!” 这一细节被大家敏锐的捕捉到,“冒雨也是值得的。”

接近下午两点,排队游客越来越多,三名肩夹执法记录仪的保安全副武装,高喊 “不要插队,否则会取消买酒资格”。与插队者几番冲突后,队伍总算规矩了一些,大概两点十分左右,大门打开。

专卖店前冒雨排队的购酒游客

果不出所料,飞天茅台赫然在列。

付款、开票、提货,位于店内三个不同角落的柜台如流水线一般作业,整个过程不到 5 分钟,《棱镜》终于以 1499 元 / 瓶的原价,从官方渠道购买到了两瓶飞天茅台。

拎着来之不易的 “战利品” 走出专卖店时,门口的队伍已经接近 300 人。直到下午 4 点,队伍的长度依然没有缩减,粗略估算,当天约有 200 人成功入店。

为得茅台,《棱镜》三进三出,总共花费门票 180 元。

五星级酒店的满房秘密

实际上,在中国酒文化城 “修得正果” 前,《棱镜》本可以有两次平价购买到飞天茅台的机会 —— 机场和酒店,这里买酒更加 “顺畅”。

距离茅台镇 100 公里的遵义新舟机场和前述所说的贵州茅台机场,分别在 2012 年和 2017 年通航,也均设有茅台直营店。持有外地身份证的到港旅客,可以凭借登机牌平价购买两瓶 1499 元飞天。

两座机场的买酒流程各有不同,新舟机场的全部流程都是在紧挨航站楼边的专卖店内完成,茅台机场则需要旅客在出港前付款,然后再凭单据去到达大厅的专柜提货。

比起中国酒文化城,机场买酒的确定性更高,队伍更短,但限制也更多。

“需要指定航班才行。” 新舟机场客服告诉《棱镜》,出发城市会定期变更,11 月中旬的城市为北上广以及温州和延安;同时,专卖店会在下午 4 点下班,到港航班错过营业时间的旅客,可以在 5 天内凭借登机牌买酒。

“我坐在飞机前排,直接冲了出来,排到了第十个。” 一位在下午两点到达新舟机场的旅客说,和他同机的很多乘客,连托运行李都没取就奔到专卖店排队。而一位晚上 8 点才离港、定期出差茅台镇的旅客,吃过午饭便来到了机场,愿意苦等几个小时的动力是 “上次因为时间紧张,错过了一次”。

茅台机场同样会定期更改出发城市,并且只能当天有效,但销售人员会等到当天最晚一趟航班到港后才下班。同一批次通常会包括 8 个出发城市,因为买酒游客分流且总客流量不大,茅台机场排队时间在 10 分钟之内。

因为是从贵阳机场到港,《棱镜》在这两个机场颗粒无收。

机场定期变更有资格购酒的到港航班

更加可遇不可求的是茅台国际大酒店。这座由茅台集团在 2016 年筹建开业的豪华酒店,长期处于满房状态,不是因为便宜,而是入住的外地客人可以凭借房卡在一层大厅的茅台直营专卖店里,买到两瓶 1499 元飞天。

“普通房价在 700 元左右一晚,而两瓶飞天在黑市就有 1500 元的溢价。” 一位茅台员工告诉《棱镜》,炒酒最疯狂的时候,有黄牛在大街上挨个拉揽外地游客,以 200 元每张身份证的价格让他们帮忙开房。“房间要么自己用了,要么就空着,抛去成本,还能赚几百。”

携程上显示,直到明年春节后,茅台大酒店所有房型都处于 “已订完” 状态。酒店总台告诉《棱镜》,想要预定,只能靠 “捡漏”,有人临时退房才可以。目前,房源基本预留给茅台接待所用,已经不对散客开放。

永远无房的茅台大酒店

黄牛党年赚百万不是梦

“酒喝不炒” 和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在暴利面前仍不期而遇。

“这些酒都是我的。” 一名黄牛指着新舟机场航站楼外满地飞天茅台纸袋得意的说。当天,该黄牛从出港乘客那里收到了上百瓶茅台,几万块就如此轻松到手。

新舟机场扫货的黄牛和他的战利品

在打击炒酒趋严后,如今,黄牛从收购登机牌这样的购酒资格,改为直接在各个酒点门口拿现货;而蹲守在茅台大酒店和酒文化中心外的黄牛也转而采用间接拿货法 —— 等到正常入住的客人或游客买完酒,直接加价从他们手中购买。

长期在茅台机场揽客的黑车司机告诉《棱镜》,为了争抢货源,不同帮派的黄牛之前经常大打出手,现在,已经自然形成了 “平衡”。《棱镜》在机场连续蹲守 8 个小时、观察 5 趟符合买酒资格的不同时段到港航班后发现,每趟航班由不同黄牛把持,通常一队有五到六人组成,年龄多为二十岁出头的小伙,且必定有一名女性成员负责清点货物。

航班到港前半小时,黄牛便会围拢在出站口,当人群陆续出来,他们就立即四散,分别向还未提货的旅客询问和预定,同意交易后便会跟随他们一起到柜台,再通过手机转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每收满 6 瓶,黄牛都会从销售员那里要走空纸箱重新打包 —— 原厂纸箱和连号茅台,每瓶转手能多卖 50 到 100 元。扫荡完一趟航班后,所有人迅速乘坐出租车扬长而去,当天不再返回;另一波黄牛则会根据下趟航班的到港时间提前半小时守候。

茅台机场占据 “黄金时段” 的炒酒团队

周一中午《棱镜》守候在中国酒文化中心时,李克(化名)也接到了朋友代买酒的电话。

“他说下午放货,让我去买酒。” 李克来自四川,是茅台镇一家民宿的主管,实际上,他也在当地一家酒厂工作。当天,一位云南朋友以每瓶 200 元的价格,让李克帮忙去游客中心排队。

在贵州酒区开始超越四川酒区的时候,李克来到了茅台镇,也亲身体会到了炒酒的疯狂。

“四五月份,仁怀市的茅台专卖店四五点钟就开始排队,一天放几十箱,反正天气暖和,就睡在大街上。” 李克告诉《棱镜》,黑市价格高点时,代排队的每个人头能拿到 500 元,来自全国的炒酒客专门驻扎到茅台,最给力的黄牛一年能挣到 100 万。

“就算每瓶只赚 300,一年捣腾 3000 多瓶就够了。” 看到《棱镜》半信半疑,李克仔细计算着数字,“其实平均每个月只要收两三百瓶”。

显然,《棱镜》在机场看到的黄牛,收购的数量还远不止于此。

如同 “盗亦有道” 一般,茅台镇拒绝假酒。李克告诉《棱镜》,之前当地假茅台泛滥,但这两年打击力度加大,抓了一批造假贩假的人,在黄牛那里买到的飞天茅台,基本可以保真。

实际上,黄牛更害怕买到假货。《棱镜》曾拎着从酒文化中心里买到的两瓶飞天茅台向黄牛询价,对方开价每瓶 1800 元,并且果断拒绝了 1900 元的还价。马上就要谈拢的时候,黄牛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没有亲眼见到《棱镜》在当场提货,他立即终止了交易。

“您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说完他便扭头离开。

并不是每一帮黄牛都能丰收。在机场,当天晚班飞机的旅客数量屈指可数,黄牛们基本等同于空手而归。只有航站楼大屏幕上 “坚决打击扰乱经济秩序的违法犯罪行为” 的字幕,在每一趟航班到来时稳定的滚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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