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海拾贝 文摘 马伯庸:剑臣留仙传

马伯庸:剑臣留仙传

作者:马伯庸

昨天发了一篇谈蒲松龄高考满分作文的文章,后来看到读者评论,忽然有了一个灵感。不过灵感这东西,不写出来便毫无价值,于是昨晚乘兴划拉出五千字,算是落实脑洞吧。

“学政大人,学生缴卷。”

一个清脆的声音自堂下传来。施闰章“咦”了一声,起身看了眼旁边的水钟浮标,大为讶异。这一科山东院试开考不过两个多时辰,怎么就有人写完了?

他抬眼朝堂下望去,看到一个穿着麻布直裰的少年站在阶前,双手恭敬捧着一叠卷帖。这少年大约十八九岁,长脸细眉,偏是生得一双圆廓耳朵,看上去颇不协调。

施闰章不是第一次主持考试。一般敢在院试提前交卷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天纵奇才,提笔成章,两道时文一挥而就;还有一种是心存机巧,故意提前交卷,引起主考官注意,博一个面试的机会,万一侥幸点中呢。

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天才?多是取巧之辈求个幸进罢。施闰章冷笑一声,吩咐左右把这童生放进来,左右无事,倒要好好教训一下。待得童生进了正堂,施闰章眉头微皱,却发现自己想差了。

这个学生躬身趋步,仪态谦逊,可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定定向前望去,不见畏怯,倒有些迫不及待。施闰章也是读书人,看出这眼神分明是刚写得一篇得意之作,急着要向师长炫耀。

施闰章心中一动,先拿过名册翻了翻,原来这个童生是济南府淄川县柳泉村人,叫蒲松龄。他想了想,不记得当地有什么名家宦绅姓蒲,想来是寒门子弟,再一看,“蒲松龄”名字旁边还多了两个红圈。

居然是县、府两级案首?难怪气度与别的考生不同。

施闰章正翻着,蒲松龄已经把写得整整齐齐的十页卷帖呈了上来,后退三步,垂手恭立。施闰章拿起卷子只看了一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抬头再看向蒲松龄,眼神已有不同。蒲松龄昂头对视,却遮掩不住唇边微微上翘的得意。

施闰章捧起卷帖细细地读过一遍,抬起脸来,面沉如水:“你就是蒲松龄?”

“学生正是。”

施闰章放下卷子,从右手袖子里亮出一把两指阔的乌木戒尺,在桌子上重重一拍,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跳洒出来,弄污了半边几案。左右护卫都吓了一跳,不知学政大人何以如此震怒,只有蒲松龄的眼睛呆呆望着几案上空二尺处,浓浓全是迷惑。

施闰章手持戒尺,慢慢踱步下堂,走到蒲松龄对面,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蒲松龄不明其意,不防被学政绕到身后,冲着他后脖颈重重敲了三记。蒲松龄疼得呲牙咧嘴,施闰章喝道:“仓促成文,必无深思,匆匆来我这里缴卷子,莫不是急着出场去吃酒水?可见是个轻浮不知自省的,与我叉出去!”

左右护卫发一声喊,拽着蒲松龄出了正堂,扔出贡院前的牌楼下。不消一时半刻,济南府里就轰传开来,两试案首因为提前交卷,被学政大人撵出来啦。可惜那个小案首面皮薄,早早卷了书囊,不知去何处躲着了。百姓们有说童生狂放不知分寸,有说学政大老爷过于古板,总之是有了半日谈资,一直说到吹灯。

当天夜里快三更时,白日里游人如织的趵突泉早已变得寂然无声,夜色浓郁如墨。在无数奇石亭廊之间,突然多了一点如豆光芒。蒲松龄手持一个竹皮白灯笼,只身迈步向前走去。他绕过趵突泉,穿到泺源堂的东侧,一直走到杜康泉附近,方才站定。

杜康泉的池口只有一亩方寸,旁边立有枯松两株,太湖石一块。蒲松龄站到松、石之间,手提灯笼,左右顾盼,似乎在等候什么人。

突然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尖笑,细促不似人声。蒲松龄脸色一变,急忙把灯笼提得更近了些,却感觉泉口有浓雾涌出,转瞬间把他围了个严实。影影绰绰之间,一只面淡金色,生绢抹额的女尸扑将过来,双手指甲并卷如钩,看起来极为可怖。

蒲松龄下意识闪身要躲,可他动作到了一半,却硬生生强行停住了。那女尸的指甲眼见要刺入他面门,蒲松龄索性闭上眼睛,挺直胸膛岿然不动。过了半晌,却听不见女尸刺入血肉的声音。他睁开眼前,地面多了一截松树枝。

浓雾里又传来一声尖笑:“小童生,你为何不躲?” 蒲松龄朗声道:“我读过施学政的诗作,醇厚朴秀,用心理正。能写出这样诗风的人,品行高洁,必不欺君子,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浓雾中又是一阵大笑,倏然消散开来。杜康泉仍是原来模样,只是泉边多了一个玄袍方巾的中年男子。蒲松龄急忙上前,深施一礼:“施学政。”

施闰章微微一笑:“你说读过我的诗,是诳它呢还是真的?” 蒲松龄也不知道他口中的“它”是谁,当即诵道:“碧海烟归尽,晴峰雪半残。冰泉悬众壑,云路郁千盘。影落齐燕白,光连天地寒。秦碑凌绝壁,杖策好谁看?”

这是施闰章刚就任山东学政时,游泰山所作的《望岱》,只在幕友同僚之间流传,没想到蒲松龄居然脱口而出,实在难得。

蒲松龄嘻嘻笑道:“俗话说贪官贿银,清官贿名。学政司掌齐鲁一省的举业,您的诗作,只怕各地的学生早就背得精熟,指望哪日能被大人当做钟子期呢。”

他说得俏皮,施闰章无奈地摇了摇头,决定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轻咳了一声:“你是如何猜破我盘中暗谜?” 蒲松龄又笑:“学生一部《西游记》不知翻过多少遍。菩提老祖的手段,自然是谙熟于心的。” 施闰章一捋长髯:“三记戒尺,扣着三更见面,这个算是熟典——可你怎么知道要来杜康泉见我?”

蒲松龄道:“学政骂我出场急着去吃酒水。酒者杜康,水者泉也,岂不就是咱们济南的杜康泉么?”

施闰章赞道:“可见你是个机灵人,不枉我一番苦心。” 他忽然正色道:“我深夜将你唤来这里,实是有一桩不好宣诸众人之事。我来问你,今日在堂上,你可见到什么异状?”

一提起这个,蒲松龄的脸色微微有了变化,半是迷茫,半是好奇。他皱着眉头迟疑道:“今日在考场,您在案上用戒尺拍洒了砚墨。我恍惚看到半空中出现一张书生的脸,神情似极痛苦,一转便不见了。不知这是怎么个道理?为何那几个护卫都视而不见?”

施闰章也不言语,从袖中掏出戒尺,轻轻一振。蒲松龄眼睛陡然瞪大,只见半空中又浮现出几只鬼面,样貌个个不同,闻到生人气息,纷纷游过来。施闰章手持戒尺,虚空一一拍去,那几个鬼面齐声惨叫,霎时消散于半空。

“可是这种?”

“是,是,几乎一样。”

蒲松龄看得入迷,这时施闰章的声音传入耳中道:“我这一把戒尺,乃是伊川先生当年在洛阳讲学所用,常年浸润宗师的浩然正气,可以察邪祟,正人心。今日在贡院正堂,你所见到的人脸是盘踞于贡院中的一缕怨气,被这戒尺逼出了形体,一震而散。这杜康泉附近也有几丝邪祟,亦能被戒尺逼出。”

蒲松龄恍然道:“看来寻常人物,瞧不出这些邪物。大人堂前举尺,是在考验学生是否看得见。”

“不错。若你没有反应,说明与我辈无缘,今夜我也便不会约你见面了。” 施闰章见蒲松龄毫无惧色,先是轻轻颌首,而后又微微叹息了一声:“也不知是你的幸事,还是不幸。”

蒲松龄慨然道:“学政请讲,若学生能帮得上忙,绝不推托。”

施闰章将戒尺收起,从怀里取出蒲松林今天呈上的墨卷:“你的制文我看了,确实是好文章。空中闻异香,百年如有神,可谓酣畅淋漓。只是这种写法近于稗官小说,虽得我心,却不合朝廷取士之道,只怕在科场走不远。”

蒲松龄一听大急:“这只是学生一时兴起的游戏之作,作不得数,作不得数。学生还有几篇窗课,都是循正途的持重文章,待我拿来给学政看。” 他汲汲营营十几年,一直在为进学做准备,如今听到学政这么说,不啻晴天霹雳。

施闰章一抬手:“不必了。我观你面相,山根细弱,中停偏峻,恐怕这一世注定不得文昌帝君庇佑。” 蒲松龄脸色一僵,登时手足无措。施闰章又道:“但你的双耳却十分难得,耳门宽大,垂珠敦厚,轮廓正接风门,天然是一个风闻采听之相,所以才能看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我这里,有另外一条出路,只看你愿意不愿意。”

蒲松龄勉强笑道:“请学政垂训。”

施闰章在泉边踱了几步,缓缓抬头,仰望夜幕。不知为何,蒲松龄觉得学政大人双眸之中,有一道光芒闪过,与此同时,天上的星象竟隐隐有了应合。

“昔日七十二贤人之一的樊迟问孔子,什么是知?孔子回答说: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这个远字,可不是离远之远,而是逐远之远。”

这是《论语雍也》里的章句,可对字句的解释,却与塾师说的大不相同。蒲松龄心中狐疑,却不敢乱插嘴,只好屏息凝气,继续听着。

“须知,天地之间,妖祟不绝,总有人要负起逐远鬼神、澄清人间之责。樊迟悟到了孔子远鬼神的真意,于儒宗之内别开一门,专司驱邪。从此儒宗分为两门:一门是儒宗显学,用以教化人心;一门是儒宗隐学,用以辟化鬼魅。”

听到这里,蒲松龄眼神中沮丧之意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的兴奋。

施闰章一边谆谆教导,一边朝着杜康泉心走去。他的双足一踏入水中,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水花陡然沸腾起来,远近无数黑气聚拢过来,丝丝缕缕,凝成大小几百个魔头,在半空咆哮盘旋。只怕是趵突泉方圆十里之内的冤魂恶鬼全跑来了。

这些鬼祟平时分散成缕,成不了什么气候。可这时齐聚于此,隐隐有了智识,隐然要变大害。蒲松龄感觉有阵阵阴风侵入身体,似是连三魂七魄都要吞噬。他两股战战,只凭着一股意志才勉强站定。

这时施闰章立于杜康泉眼的极阴之处,周身被百鬼环伺,却不失仪态,在阴风之中长髯飘飘,衣袂鼓荡。他拿起那一把伊川戒尺,朗声道:“从樊子以降,传承了一脉儒宗隐学,流传至今。这一脉的儒生游走于世间,逐妖祟而行,辟精怪而动。樊子这一脉的宗旨,便叫做——。”

他突然凝眉肃目,挥动戒尺,一字一顿连喝了七声:“子!不!语!怪!力!乱!神!”

戒尺之上,骤然暴起一团金黄色的氤氲光华,迅速向四周扩散而去。魔头只要一靠近,立刻发出惨叫,被那光华彻底消蚀。蒲松龄看得心驰目眩,他甚至感觉胸中所学的儒家经典,居然一齐跃跃欲动,似被引动,一瞬间竟有了明悟:

子不语怪力乱神,原来不是夫子避而不谈,而是天下怪力乱神皆被扫荡一空,夫子不须再说!这隐学一脉好大的气魄。

那光华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扩散,数百魔头逃之不及,登时被化得干干净净。蒲松龄顿觉浑身轻松了不少,周遭也没那么阴冷了。他定睛再看,杜康泉中,仍旧只有施闰章手持戒尺,独立于泉眼之上。他徐徐走下来,来到蒲松龄面前:

“你可看到了?适才是伊川先生蓄积在戒尺上的浩然正气,邪魔绝难抵挡。这是隐宗弟子行走人间最大的凭恃。”

蒲松龄自然知道孟子所谓“吾善养吾浩然之气”的典故,可从来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威力,心中除了惊叹,还多了一丝羡慕,不知自己何时能养得出来。

施闰章早就看透了这个小童生。这孩子心思活泛,杂学广博,适才杜康泉中百鬼夜行,他非但一点不骇然,反而目不瞬移,性灵中天生有一种好奇。这种性情,去混官场只怕难逃“跳脱轻浮”的考语,做这一行倒实在合榫头。

施闰章心中一定,开口道:“隐学这一脉的传承,并不好找。一得通学,精通儒学典籍,方能养出浩然正气;二需通灵,对鬼神有好奇之心,敬而近之;三则通相,必有生得风闻采听之相,如此才能看破妖祟的行迹。你学、灵、相三者俱全,可愿入此脉为弟子否?”

蒲松龄呆了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看过不少神魔小说,可眼前的一切,比那些杜撰闲书还要离奇。他挠了挠头,开口怯怯问道:“可以说给别人听吗?”

施闰章气息一窒,没想到这孩子第一句居然问的是这个,这炫耀之心是有多强?他摇摇头:“不能,不能。隐学事涉鬼神,不得张扬。你若入了此脉,不能被外人知道你身份。”

蒲松龄还是不甘心:“那我以后可以进学吗?”

他见施闰章也是隐学中人,俗职竟然能做到山东学政,可见隐学儒士的身份与仕途并无冲突。施闰章见他念念不忘考取功名,浅浅一叹,拿起戒尺在他头上一敲:“罢了,罢了。你若入儒宗隐学,这一场我好歹点你一个案首,让你县试、府试、院试凑一个小三元。再往下,你若愿意去考也随意,只是失利了莫来怨我。”

蒲松龄心中暗想,只消这一场中了,成了生员。我自然会改弦易张,老老实实去写时文。事在人为,不信我一个小三元,还能一生无缘棘闱?他想到此节,高高兴兴跪倒在地,口中说:“弟子愿入。”

施闰章早看穿了他心里不服气,这学生不见黄河,多半是不死心,于是也不再相劝。蒲松龄忽然想到什么,又问:“隐学之事不能对外人提,那斩妖除魔的事,可以说与别人么?做下偌大功业,总不好忍着不说吧?”

施闰章怒道:“你当这是瓦肆里说书么?不许!”

蒲松龄吓得连忙闭嘴,可双眼转了一圈,喜道:“学生若是将这些事改头换面,假托路人转述,敷衍成志异故事,我不以为假,他们不以为真,岂不就两便了吗?”

施闰章一楞,他是博学鸿儒,杂书看得少,脑筋一时转不过来。蒲松龄袖手一指地面那节枯枝:“比如适才老师幻化出女僵尸来唬学生。学生把这一段改成外地客商误入灵堂,正逢尸变,再描几句尸追客逃的意态,写个千把字。外人即便读了,最多是当做闲聊的谈资,又怎么能看出隐宗虚实呢?”

施闰章眉头一皱,总觉哪里不妥。可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哈哈大笑,那尖利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个小童生爱显摆,又机灵,我喜欢。你们儒生可以入《儒林传》,我们这些妖怪可也想有人树碑立传呐。牛鬼蛇神它倒比正人君子更可爱。”

声音渐落,一只硕大的大黄狐狸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噗通跃入杜康泉中,探出头来,黄玉一般的双眼直勾勾盯着蒲松龄。蒲松龄吓得倒退几步,脸色有些发白。

施闰章道:“莫惊,精怪并非都是邪物。这位婴宁婴老太君,乃是狐中的义士。我这几年捉妖,她出力不少,尤擅幻想。适才那阵浓雾与女尸,都是她的手笔。”

婴宁耸了耸鼻子:“呸,呸,什么老太君,人家才七百五十六岁,施愚山你少拿人间的寿数来比。” 她转头对蒲松龄道:“小童生,我问你,倘若你来写我,会如何落笔?”

蒲松龄已经恢复了镇定,略所思忖,便有了主意:“自然是深山中一位狐媚少女,遇得人间英俊情郎,不畏俗礼,不忌人兽,两个人最终做了夫妻,燕燕于飞。” 婴宁晃着尾巴道:“少女二字形容得当,只是不可太呆板。”

蒲松龄乖巧得很,当即改口:“这狐媚少女天生爱笑,又爱花,与人为善,无不喜欢。只有一点,谁若对她怀有不轨,便会被捉弄到死。”

婴宁大喜,原地转了几圈,昂首催促道:“这设定甚好,快写快写。” 蒲松龄讪讪一笑,婴宁听明白了,转头瞪着施闰章。

施闰章见这一人一狐谈得入了港,长叹一声,把手中伊川戒尺交到蒲松龄手上:“为师在山东时日不会太久,这柄戒尺就送你防身。只是你自家还需砥砺修行,学问得了伊川先生认可,才能唤起其中的浩然正气。” 婴宁又咳了一声。施闰章无奈,又取出一卷空白书卷:“这是我隐学前辈弇州山人亲手装订的白簿子。你每除一妖一怪,上面自会显出字迹。至于故事如何敷衍,就随你自己的意思吧。”

婴宁这才满意道:“山东地界我最熟悉不过,有什么事务要这小童生处理的,我自会护着。” 施闰章知道这大妖修为了得,有她遮护,蒲松龄当无性命之虞。他看看时辰不早,唤这新弟子过来:“你有字了没有?”

蒲松龄道:“留仙。” 施闰章道:“这是你世间之字。我隐学的宗旨是敬鬼神而远之,不宜直呼留仙。我给你再取一字,作世外之用,如何?”

蒲松龄连忙跪下求赐。施闰章沉吟片刻:“《左传》有云:治烦去惑曰臣。你又天生是个风闻采听之相,叫采臣如何?”

蒲松龄摇摇头:“这名字学生用在小说里是好的,只是略文弱。须和太史公《游侠列传》里的慷慨气度相孚才好。” 施闰章心想小孩子确实不能读书太杂,果然事多,可婴宁就在旁边,不好呵斥,遂思忖一番,又开口道:“大唐中宗年间,我隐宗有一位先辈名叫李峤,发下大誓愿,立志化身为剑,为儒门荡涤天下妖氛。他写过两句诗,一直被历代隐宗弟子引为心志:我有昆吾剑,求趋夫子庭——我看你就叫剑臣吧。”

施闰章不容蒲松龄再品评,强行说道:“好了,剑臣,为师明日还要阅卷,早归,早归。” 言罢一拍他肩膀,一股沛然莫御的浩然之气顺着肩膀涌入全身。他顿觉四肢百骸好似被浸泡在暖汤之中,恍如脱胎换骨一般,神意洋洋之间,竟兀自睡了过去……

……待蒲松龄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客栈竹榻之上,窗外晨鸟鸣啾。昨晚种种,或许只是做梦吧?他徐徐起身,晃动发酸的脖颈,侧过头去,一瞬间动作僵住了。只见床边有一桌、一椅、一扇、一狐、一戒尺而已。

(兴至而写,兴尽而坑,下面没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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