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海拾贝

在故宫工作是怎样的体验?

防火优先,各种私人电器禁止使用,原则上甚至包含手机充电器;

所以电热水器或者带加热功能饮水机是别想用了,早上乖乖去开水房打热水,像是在延续上个世纪的大学生活;

人走拉闸三级断电要时刻牢记,同时进行文物运输或者点交时候无关自己的话就彻底回避不去打扰;

办公室里偶尔彩画会掉渣;

有些房子没有椽碗,有时麻雀会顺着椽之间的缝隙进屋转转;

当然猫进屋次数更多;

部门和部门之间院子隔得比较远,送趟材料需要骑车。天气好时候算福利,天气糟糕时候也真难受;

午休时候坐在台明上屋檐下用不是那么热的水手冲咖啡的体验算是真福利;

春天花粉过敏患者的噩梦;

夏天听雨声也是大福利——因为出门就是院子,感觉雨很近;

雨后院子里会疯狂长草,除草时候气味很提神,当然除草剂声音也提神;

雨季时门窗都会膨胀,关门关窗时需要很用力;

夏天雨后做勘察记录爬梁架是最脏的——天花里闷热一身汗,周围又积满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尘土,小帅哥进去,小泥人出来;

秋天是天气最好的时候,天很高,云很淡,不同院子有不同的果儿,七八月有枣,九月底有核桃,低的摘完了高的可以坐在树下等乌鸦喜鹊来啄之后在地上捡;

冬天时如果在没有架空的防静电地板的房间办公,脚直接踩在传统建筑的地砖上非常非常冷;

最近柿子熟了但是不太好吃,但等下雪之后红彤彤的柿子挂在树梢的景儿是真好看;

借科技部同事们的光,身边朋友们通过《我在故宫修文物》对我们的工作有了一些认识,但我个人真不是修可移动文物的——平时面对的活儿都是土木砖瓦,估计拍出来也真的不好看……

但至少同样有趣。

前几天新闻呼吁说对待古建筑要像对待老人一样,那我们大概是老人们的个人医生吧。实际工作中的体验是可能更像牙医面对一颗颗牙齿——先结合各种技术手段检测分析各个位置每颗牙齿的健康状况,根据检测情况综合决定是拔掉重新下钉种牙、剔除龋齿部分再补还是简单洗牙之后注意勤刷牙漱口保养即可等干预策略;在决定好策略后,要考虑的是怎样的方式下钉、什么材质的钉或怎样的修补材料等现实问题才能同时满足易操作、耐用而又低成本……所以目前大概算是个见习牙医。

以前是学建筑设计的,同学们都想实现自己的设计,总觉得修古建好像没太大意思……但文物建筑保护工作真的一点儿都不枯燥——每一栋建筑建成的时期与参与的工匠均不尽相同,明清时期的官式做法通常只规定了外部的形制,对它们的构造关系之类不会过细干预,所以每个建筑做法都会有差异;同时不同建筑在后续的使用过程中经历过不同的主人、发生过不同的故事,被改动得次数、方式、目的等等也都会有差异,这些部分可以在现场通过各种技术手段仔细勘察分析前人遗留下的蛛丝马迹而逐步得知,这种在现场类似侦探的活动其实是非常非常有趣的。而自我表达这块,确实在明面上比纯做新建筑设计的同学要少,但如何把自己的干预过程藏起来不被大众看见但又能被后续的专业人士识别得出,其实是另一种智力游戏;

而且现在的古建筑保护工作其实不仅仅是建筑专业一个专业在做,各种监测手段和检测分析手段都在逐步向这一工作中整合:除了需要建筑、结构等传统的建筑行业发挥作用之外,也需要和各种专业比如考古、历史、环境、化学、生物、木材等等方面的老师合作,自己也会接触到大量其他方面的知识从而更好地理解眼前的殿宇,为修缮和研究提供更多可靠的依据,也尽可能回答好每天博学一点点的人生追问;

而合作的老师、身边的同事也都是行业内顶尖的一波人,与他们的交流总是令人愉悦,并能从不同视角获得不一样的一把把小锤子,时不时地敲打敲打自己的知识体系听听声音,看看哪儿还有裂缝儿再修补修补;

关于现场就更不用说了,还有什么比一个建筑师能随时出现在一线更激动人心的事儿呢?



当然现场也不全是封闭式的,像有时候琉璃树池这种要修缮的对象在开放区又相对较小,就没必要关闭一整个区域进行修缮,这种情况下有时也会跟来故宫参观的观众有一些交流:比如把修缮现场当成一场展览,让观众在旁边直接看到如何操作;或者也在旁边制作展板,打印出很详细的介绍与各步骤说明;还有时会将展板做出互动效果,打印出原本的状态做底图,将所有新的构件当成贴纸,让观众自行思考哪部分需要修整哪部分需要更换,再观察自己的选择和实际的修缮之间有何差异;也会配上留言和录音,记录下观众在现场的所思所想。这类博物馆式的现场教育能让观众对文物建筑保护中的一些基本问题有所了解,而我们也能从大家的留言和互动中看到好的意见与建议从而完善工作;

说到真实的展览,因为自己是学设计的,所以也曾跨着做过几个……每次看到观众走心的留言,都足够开心很久很久。

来源: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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