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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晓波,媒体人的发财致富样本分析

文/周炜皓

编辑/伍矛

来源:盖饭特写工作室(ID:gffeature)

2010年7月6日下午,无数中学生们聚集在全国各地的报刊亭前,他们要买一本新出的杂志。

虽说是杂志,但它看上去却厚实得像本书。封面的牛皮纸质地良好,下方密密麻麻挤着作者姓名,右上角高高挂着三个字——《独唱团》。文章作者可谓群星云集:有当时仍旧想和这个世界谈谈的韩寒、还在主持康熙的蔡康永、没开始做锤子的罗永浩,以及还在南方都市报杂志部担任编辑的咪蒙。

那时咪蒙写的还多是些解构历史人物的文章。譬如发在《独唱团》里的那篇《好疼的金圣叹》,用网络热词和现代的文化符号作皮,仿佛写活了一个“16世纪的精神先锋”。

这本一开售就冲上销量冠军宝座的杂志却很快被叫停。它曾经散发的光芒,像黄昏时分刺眼的夕阳一样短暂。转瞬间,纸媒行业便步入漆黑长夜。

后来韩寒开办电子杂志,蔡康永参加奇葩说,罗永浩做起情怀手机。至于咪蒙,也放下了文人架子,开始创作《致贱人》、《致Low逼》,朝着财务自由之路一骑绝尘。

但事实上,财经记者出身的吴晓波比这些人更早嗅到时代风向——网络改变了阅读习惯,他要在书本之外开创新的平台。在咪蒙刚开始做公众号时,吴晓波早就有了稳定的用户群;后来咪蒙试着卖课,而吴晓波已经领先一步,在知识付费领域大肆圈地。

2019年3月31日,咪蒙黯然宣布解散她的自媒体团队,但这一天对吴晓波而言却曼妙无比——全通教育打算用15亿收购他的公司和“吴晓波频道”这一IP。

你看,跑得快的不止有香港记者。

Part 1

黯然失意

1999年,吴晓波以50万买下的小岛,如今已价值千万,同一年,马化腾用50万办了腾讯,马云用50万办了阿里

2010年,吴晓波陷入了麻烦。

赶在经济学家吴敬琏80岁寿辰前,他匆匆炮制了一本《吴敬琏传》——本意或许是想当份添彩头的贺礼博老爷子一乐,却不料惹来给吴敬琏当过9年助理的柳红一纸诉状。柳红控诉吴晓波抄袭她的《吴敬琏评传》,甚至还抄出十几处时间错乱、数据有误的硬伤。

吴晓波着急上火,头发也白了,因为自己肝不好又有神经衰弱,以至于总是夜不成寐。早前,他常把“大不了你跟我打官司,我拿一套房子给你干掉”挂在嘴边——从1998年国务院推行深化房改以后,吴晓波就一直按一年一套房的频率在购置房产,甚至还在千岛湖买了个岛,种起4000多棵杨梅树。

大话总归是容易说。可真到了对簿公堂,就是另外一码事了,吴晓波终日陷于焦虑之中,只好拿出“作家的创作自由”之类的冠冕为自己辩护。柳红对这套说辞深感不屑:只用20个小时的事主个人采访,短短三个月就敢出一本传记作品,主体内容只靠大量抄袭,“实为羞耻之事”啊。

柳红的指责当然不无道理,但关键是看以一个怎样的道德水平来衡量:靠搜集二手资料洗稿、短时间快速成稿的写作方式,恐怕是如今绝大多数自媒体“新闻”从业者的标配。

吴晓波呢,好歹还有20个小时的事主采访,近乎洗稿界的业界良心了。

那时,方舟子老师还没有得罪带鱼养殖专家周小平,所以也便没来得及被一夜之间全网封杀。他把2011年的第一篇打假文章献给了吴晓波——《吴晓波抄没抄,小学生都知道》。在这篇文章里,方舟子直接为吴晓波定性,还说问题已经不是抄没抄,而是“抄了多少,情节有多恶劣”。

在一边倒的声讨之下,吴晓波自己都觉得“怎么打我都是死”。但看似无法理解却又理所当然的是,到2011年末案件宣判时,柳红输了。

法官给出的理由是,著作权法不保护事实和思想,只保护表达。换句话说,只要文字洗得干净,就可以免脱诉累,郭敬明和于正老师都是个中典型。柳红当然不甘心,她觉得问题的关键在于:法律要能给出一个清晰的判定抄袭的边界。

并且,在吴晓波公开道歉以前,每年都要写一篇文章讨伐一次。

只是这种事并不能给吴晓波造成太多困扰。他成功度过危机,转过头继续给企业写传记,几年后回首往事,吴晓波仍旧不认为当初自己有什么错,只是说:人在年轻的时候“受一点委屈”特别好,不然也没办法心态那么平和。

Part 2

时代风口

2016年,吴晓波(右)与师兄张力奋(左)一同重游复旦。张力奋曾经忧心忡忡地表示,自从社交媒体兴盛后,全球都已经进入“假新闻时代”,新闻机构越发脆弱、不适,新闻专业主义则逐渐弱化。他认为媒体人理应更勤奋、更专业

2012年,腾讯和奇虎360的3Q大战打至半场。战况已经从两家公司之间的隔空对骂、互封转向法律诉讼。还没有发财的罗振宇当时在腾讯当公关顾问,他向马化腾进言:腾讯需要重塑品牌形象,不如把吴晓波找来,为腾讯作个传。

马化腾准了。

罗振宇与吴晓波早有渊源,两个人在外形上差距甚大,在一起合影,几乎可以称得上肥瘦相间。

起初,第一财经要根据吴晓波写的《激荡三十年》拍一部改革开放三十周年献礼纪录片,就找了罗振宇去担任总策划。

纪录片项目在2008年5月份启动,吴晓波列出一张长长的单子,上面是100多个他在书里着重着墨的企业家。但柳传志早已不是那个在中关村蹬着自行车摆地摊的落魄中年,王石也不再是在华南的三教九流里厮混的“倒爷”,马化腾有了腾讯后,更是如日中天。

书中出现的人物,几乎没有哪个能轻易接触到。

会议室里,策划团队望着紧紧巴巴200多万的预算费用哈气。要不然怎么说罗振宇机灵呢,他沉思片刻,晃了晃圆圆的脑袋,觉得倒不如干脆当事人一个不请,只做外围采访。比如书里写的海尔创始人张瑞敏有让生产残次品的员工亲手砸烂有问题的冰箱这一段,那“我们就把报道他砸冰箱的第一个记者找过来”嘛。

剧组按这个思路清奇的提议开始拍摄,两个多月的时间,采访了300多个相关人员。一些知名企业家,就算有机会去接触,也被剧组有意绕开。没想到起初的无奈之举反而插柳成荫,片子反响颇佳,这几乎抱回了那年国内所有新闻纪录片大奖。

吴晓波曾为此激动不已,直夸罗振宇提了天才般的主意,“它把拦在眼前的难题都变成了马奇诺防线,一旦绕开,豁然一马平川”。

几年后再聚首,两人互相关怀起近况:吴晓波刚刚摆脱和柳红的官司,还守着他的蓝狮子传媒,在愈发寒冷的出版业里艰难行军。而此时的罗振宇已经开始“罗辑思维”,拿了顺为资本几百万天使轮投资,挤进自媒体行业的先锋军里。

两相比较,吴晓波当然是惨了很多。但罗振宇的一句“吴晓波三个字可比蓝狮子值钱得多”却马上让吴晓波如同醍醐灌顶。随着互联网的快速发展,用户的信息获取习惯已然改变,传统媒体风雨飘摇,主营业务不再增长,天花板向着从业者们压下来。与其留在行业里等死,不如主动求变。

2014年5月,在停掉纸媒和门户网站上的专栏后,“吴晓波频道”横空出世。第一篇文章《骑在新世界的背上》里,吴晓波把自己描写成一个与恶龙相抗、立誓要驯服对方的勇士。凭借著名财经作家的人气,他短短一个月就聚拢了20多万粉丝。一年后,这个数字翻了四倍。

吴晓波这才开始自信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媒体也不过如此,“就是将FT中文网的专栏搬过来”。

不过世事难料,在粉丝达到了300万以后,用户开始有点不买吴老师的账了。根据最新的数据,2017年和2018两年,晓波频道年均掉粉50万。吴晓波不得不花钱买了42万粉。

只是,买的粉很快又掉了一半。

Part 3

逃离新闻业

秦朔开始内容创业后,他和吴晓波联合万通控股董事长冯仑、零点研究咨询集团董事长袁岳等人一起创办了大头帮频道

FT中文网前总编张力奋是吴晓波复旦新闻系的师兄,他曾经问过吴晓波一句话:“你现在离商业到底有多远?”

此前,两人曾合作过七年,在FT中文网成立之初,张力奋就把吴晓波招揽过去当专栏作家。吴晓波投身自媒体行业后,张力奋觉察到中国媒体生态的转型与剧变,回到复旦做新媒体冲击的相关研究。

当初一起进入新闻行业的复旦人,许多都走了和吴晓波相似的路。曾经写出邱三篇、一句“我心澎湃如昨”勾起无数媒体人热泪的邱兵从澎湃新闻离职,转行做起梨视频。进过解放日报、出掌过文新集团的胡劲军文而优则仕,担任上海市宣传部副部长。

一手创办第一财经日报的秦朔也出走,在同班同学吴晓波的指引下,投身自媒体创业大潮。

2015年,主打高端访问、定位面向社会精英的“秦朔朋友圈”上线。然而此时自媒体红利期已趋近尾声,这个节目并没能复制吴晓波式的成功。团队本想让秦朔和漂亮的小姑娘一起采访,创造一些鲜活的传播点出来,但这个提议也被看重体面的秦朔否决,他还是想“更独立和超然一些”。

与做派老旧的同学相比,吴晓波就更懂得因势利导,在商业化方面更加成功,便似是理所当然。他凭借着强大的个人IP参与演讲、直播等各种商业活动,从各个平台上源源不断地给公众号导流。继而做起电商,在公众号上带货卖起茶叶、食物、日用品。

昔日种在小岛上的杨梅,如今也有了新用途——酿酒。吴晓波推出了一款“吴酒”,还找到P2P金融平台贝米钱包合作,广告词写得颇为动人:

“把生命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其余的交给贝米钱包”。

可惜领导和大V都是靠不住的,在2018年的爆雷潮里,贝米钱包也倒下了。5.4万受害者群情激奋,要求为贝米钱包站台过的吴晓波和罗振宇道歉。他们的知识付费内容,也被和2019年初热议的传销帝国联系起来,被网友叱为“年轻人的权健”。

Part 4

少年壮志

当时和吴晓波同班的60余名同学,有不少因为特殊时代原因,毕业时被分配到厂矿小报甚至街道广播站

但吴晓波曾经是有过新闻理想的,甚至还比其他人更强烈些——他想成为新时代的李普曼。

上世纪80年代末,整个国家刚刚看到一丝曙光,作为中国最顶尖的几所大学之一——复旦校园里,存在主义学说开始盛行,到处都是讨论尼采和萨特的人。大学生们本就还带着青春期末尾的叛逆,在“存在先于本质”的口号下,年轻人开始反对迂腐的道德,试图摆脱阻逆、自由地选择人生。

一堂哲学公开课上,青年讲师登上讲台大声呼喊:“上帝死了,我们要评估一切价值,一切坚硬的都将烟消云散”。此时的教室里挤满特意来旁听的学生,刚刚进入复旦的吴晓波也在其中。这个场景让他受到极大鼓舞,由此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方向。

而阅读,理所应当地成为他求索的方式。

考进大学以前,吴晓波的阅读生活并不丰富,甚至直到十岁才第一次接触《三国演义》这类古白话读本。之后漫长的成长时光里,陪伴他的除了教科书,就只有金庸的武侠。

在知识仍旧被垄断的年代,复旦藏书浩繁的图书馆成了他的精神世界的起源。

顺着书柜一排一列地横扫着过去,吴晓波像一块海绵一样疯狂汲取知识。谁都无法预料,在1986年的一个平常秋夜,一本名叫《李普曼传》为他打开了一扇金光熠熠的门。

李普曼是美国著名的媒体人、作家和政论家。一本《政治序论》名扬天下,当时的大国领袖还认真读书,没有像现在这么浅薄,没事就秀肌肉或者只看福克斯电视台,所以总统西奥多·罗斯福还因此书和李普曼成了朋友。

传记中有一段,写的是李普曼还在读大二的时候,学校一位哲学教授特意登门拜访,为的只是当面表达对李普曼文章的欣赏。看到这里,吴晓波心生艳羡,他也想像李普曼那样成为一个知识渊博的记者,同时也像李普曼一样名满天下。

那段时日,吴晓波满怀理想和希冀。

课堂上老师教导他们,新闻乃天下公器,让学生们当一个合格的记录者和旁观者,认真记录这个时代。晚上躺在宿舍里,年轻人们的满腔热血难以平息,熄灯夜聊时畅想未来,总是反复提起钱玄同那句“人过四十就该杀头”。个个在床榻上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到社会里闯荡一番,体验轰轰烈烈的人生。

吴晓波把热血付诸行动的时间更早一些。他和同学胡劲军创办了一份学生会机关报,也就是后来引领高校小报风潮的《复旦人》。

这是吴晓波人生唯一一次办报经历。胡劲军担纲主编,他任副主编,两个人从内容、版面再到拉广告,都得亲力亲为。那时广告便宜,第一个客户是一家眼镜店,用10元就在这份“复旦大学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上买了个显眼位置。

关于《复旦人》,还有个为人乐道的故事:有一期实在找不出可以放进头条的新闻,胡劲军和吴晓波苦思冥想,恰好在课堂上,他们学到民国时期的报纸开天窗抗议国民党抽稿件。胡劲军一拍脑门,在头条的位置画个方框,中间五个大字“本期无头条”。

这期报纸付梓后,一时间成为校内奇闻。

Part 5

寻找廖厂长

吴晓波回忆,当时让他们产生游历念头的契机是闲聊时的一个问题:“改革开放十年了,中国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同样的思路,后来也被他运用于创作之中

毕业前的最后半年,吴晓波和三个同学聚在一起,打算以“未来记者”的名义游历山川河岳,一览改革开放后的祖国风貌。

计划和人都准备完毕,系里的批复也拿到手中,唯一差的就是钱。于是四个人带着学校开的介绍信在上海走街串巷,大半个城市跑下来,只收获了一台相机、几件衣服和几百块钱。

看离目标所去甚远,他们写了封信给上海青年报,向全社会众筹差旅费。1980年代,众筹还是个新鲜概念,社会信任尚未被透支,对于这几个“未来记者”,远在湖南娄底经营配件厂的廖群洪伸出了援手。他唯一的要求,是让四个人考察完以后做一份报告出来。

这趟旅程跨越了11个省市。在贵州深山里,他们见过一位带着三个女儿、生活艰难的寡妇,“全家只有两条裤子,三姐妹轮着穿”。再往西南走,对越反击战前线的景象更加触目惊心:麻粟坡的烈士陵园旁,上千烈士遗体摆放在一道,浓厚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

而与此同时,一千多公里外海南三亚的工地上,机器轰鸣声不绝于耳,车辆往来穿梭,吊臂把钢筋水泥搭建成高楼大厦,又是一副截然不同的繁荣景象。

结束旅程之后,那份答应要做的考察报告却迟迟没有被兑现。事实上,它迟到了25年——2014年,吴晓波已告别记者身份良久,开始涉足新媒体行业,他在自己的自媒体频道里发文,号召网民们帮他寻找廖群洪。

不到一个月,某都市报的记者成功找到廖群洪,他在湖南生意做得不小,还是长沙市涟源商会副会长。久别重逢,在湖南4A级旅游区洪江古商城,廖群洪和吴晓波办了一个正式的见面仪式,吴晓波等人的考察报告也终于送到了廖群洪手上。

廖群洪自称从小就深谙“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理,帮助几个穷学生,只是顺手为之,当年的事情,多半早就记不清了。事实证明,哪怕就连在个人事业上,他都要充满使命感地坚持“实业兴国”指导路线。

不过,大抵是受了吴晓波改行创业的启发,爆红之后廖群洪再燃创业热情,他担任了红商汇区块链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执行董事。

要说起来,区块链,尤其是后来衍生出来的ICO,也差不多就是科技圈的权健了。果不其然,就在吴晓波和罗振宇大力推销的贝米钱包暴雷后不久,2018年9月13日,娄底公安发布消息,红商汇因为涉嫌传销被警方依法侦查。

公司大堂里,那块不停滚动播放廖群洪和吴晓波感人故事的大屏幕陷入了一片静默的黑暗之中。

Part 6

理想破灭

吴晓波写过《浩荡两千年》、《跌荡一百年》、《激荡三十年》等书,并称中国企业史三部曲

“在以后的很多年里,我一直沉浸在李普曼式的幻觉中”——这么文艺的话,确实出自吴晓波之口。

毕业前的最后一夜,即将各奔东西的准新闻人们聚在一处。吴晓波和好友邱兵、秦朔一同准备了音乐诗朗诵节目,在一派离别的哀愁里,大家各自聊起未来的去向。三个人后来都在新闻圈里闯出了名堂。所以这个聚会级别,有点类似于互联网圈子里的早年的丁磊马化腾和张朝阳喝酒吹牛聊创业。

秦朔后来成为媒体传奇三南(南方周末,南风窗,南方都市报)之一南风窗主编,后来又在所有人不看好的情况下创办了第一财经;邱兵本来是文艺青年一枚,在移动互联网冲击波来临之际,别人还守着纸媒不放,他就敢把东方早报的主力全都调到澎湃新闻APP上,在产品可用性相当低的情况下,靠新闻报道啃下了百万日活,为传统媒体人保住了一点面子。

不过那会儿,三个人的前路还没有那么清晰。曾经带着他们一起办《复旦人》的胡劲军,早已被解放日报评论部选中;一张娃娃脸却作得一手好文章的邱兵,则即将前往文汇报;秦朔放弃保研,想南下到广州陪伴女友,苦于分配不到好的单位,只好投奔在南风窗当主编的师兄混口饭吃。

吴晓波和秦朔一样,为了爱情放弃读研的机会。只是他比秦朔幸运些,进了新华社浙江分社工业组。

新华社招人,惯例是从实习生里找,吴晓波把实习的时间花在游历上,本并不符合条件。幸好他阅读足够宽泛,在招考的时候答上一道用萨缪尔森《经济学》出的题,这才有了机会。

进入报社以后,曾满心壮志的吴晓波顿感无措——报社的工作清闲,和他一间办公室的还有两位前辈,都是鬓角斑白的老人。编辑部热水供应不足,每天早上都得自己打好水,拎着热水瓶去上班,等一天采访、写稿结束以后,再慢悠悠带着热水瓶回家去。

原来萨缪尔森只在考试时用得上。

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里,焦灼的感觉越发激烈,“我难道就这样拎一辈子热水瓶?”他萌生了离开新闻行业的打算,在心底里给自己定下写书、转行的计划。

这时,远赴广州的秦朔,因为曾接济他的师兄病故,已经开始独当一面担任南风窗主编。他又想起老同学,问吴晓波想不想给南风窗投稿?这正中吴晓波下怀,为此,他还买了电脑,开始利用业余时间写作。吴晓波在南风窗上开起专栏“大智大愚吴先生”,成为当时新华社浙江分社一朵奇葩。

而真正的转折要到2004年才会发生。当年,秦朔开始筹备创立第一财经,邱兵被胡劲军提携主持东方早报。而已经在财经领域小有名气的吴晓波,则受到一家企业邀请,远赴哈佛访学,被安排住在查尔斯河边上。

日落时分,他独自到河畔草地间漫步,清缓的河面撒着金色的斜阳,踏上横亘河面的石桥。想到李普曼和其他历史上的名人在年轻时都曾走过这条路,吴晓波心生好奇:“他们心里到底在憧憬一些什么?”

不知道吴晓波是否曾找到过答案。

这趟哈佛之旅结束后,他似乎下了决心离开新闻业。趁着出版巨头贝塔斯曼退出中国的机会,吴晓波接手财经品牌蓝狮子,转型成为一个财经作家和图书出版人。

也正是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当初读的那本《李普曼传》是未经授权的盗版书。辗转找到原作者,吴晓波用三年时间软磨硬泡,终于把这本书的中文版版权买下来,算是用自己的方式向偶像李普曼致了敬。

成为自媒体创业者后,吴晓波又提起过一次偶像李普曼,那时他说:“在我的生命中,李普曼式的梦想早已烟消云散”。

吴晓波觉得事情到这个份上,全怪中国人不读书,他自己的说法是:

我遇到了一个没有精神生活的物质时代。财富的暴发成为人们唯一的生存追逐,没有人有兴趣聆听那些虚无空洞的公共议题。

吴晓波确实是思行合一的人,不管是被称为“年轻人的权健”,还是卖身给著名的妖股公司,都符合这个逻辑。

Part 7

吴晓波曾经在采访中说,自己的转型并非主动为之,而是“被时代裹挟”

全通教育,不炒股的人可能不了解。这个公司最早靠帮学校搭信息化平台,说直白点,就是让学校能给家长发短信来沟通。

短信没人用了,全通教育开始四处收购在线教育企业,在各家券商的大力推荐之下,2015年这个股票最高到了467.57,比当时的茅台还贵,成了股王。

现在全通教育股价多少呢?8块左右吧。高点买入的股民,大概这辈子也难有解套的机会。

在市值蒸发400亿的过程中,老板和公司高管早早套现一波,不过并没有离场。如果再想把手里的股票套现,就需要再找几个收购对象讲故事,把散户忽悠进来。

这一次,对象是2009年中国青年领袖吴晓波。

南方人物周刊评选的2009年中国青年领袖里,有娱乐圈的陆川、孙红雷、李宇春,体坛的邓亚萍,真正写字的,只有吴晓波。

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他对“领袖”一词做出了解释:所谓领袖,就是不依附于组织结构,能靠自己的本事过上体面的生活,还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的世界观。

而这种自由表达的权力,建构于财富之上。

用吴晓波的话说,就是:

站也要站在富人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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