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思潮

@楚团长聊聊天：金观涛曾讲过一个我非常喜欢的比喻：

如果几千年后的人类，找到了一段篮球比赛的录像，但因为某种原因，篮球不见了，那么他们看到的就只是十个人在场上跑来跑去。他们可能会猜：这是某种舞蹈？某种仪式？但他们永远猜不到这是篮球比赛。因为关键的“篮球”，那个支配行为的核心目标，没被看到，人们只看到了那个形式上最热闹的部分。

从理解社会的角度来说，这个“篮球”，就是时代的思潮。

我们回头看历史，看制度、看行为、看政策，如果脱离当时的主流思想，就只能看到表象，误解其里。

然而，想要理解时代思潮，又必须要全面的复原和了解那个时代的方方面面，否则就难以真正的了解思潮为什么会产生。

思潮的变革是延绵的，又是突兀的，如同生命一般在进化。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在进化论理论尚未成熟的时候，人们很难想象自己和黑猩猩有着共同的祖先，要理解这一过程，必须要溯回智人的整个进化进程。

在当下，我们应该意识到，“篮球”正处于被换掉的节点上。

全球正处于一轮深刻的思潮转向中，全球正在告别崇拜“个人成功”的新自由主义时代，转向追求“社会福祉”的时代。

前段时间，纽约选出了一位社会主义市长。有人翻出彼得·蒂尔在2022年的一次演讲，他强调，在巨大的生活压力和经济焦虑下，年轻人会越来越左倾。

过去三十年，我们集体崇拜创业英雄、亿万富豪和“自我实现”。这是和全球化+新自由主义制度框架高度同构的叙事。制度允许个人脱颖而出，社会便为此喝彩。

但现在，风向正在变。

过去强调的是“谁更成功”，今天变成“谁对社会有益”。

特朗普前几天提出给每个新生儿发一个标普500账户，但在某些群体中反响极好。迈克尔·戴尔大额捐款，立刻赢得好评如潮。我相信这不是一个偶然独立的事件，在全球范围内，这必然是一种趋势。

我们正在进入一个更重视“公共价值”的时代。

企业要被问：你解决了哪些公共问题？富人要被问：你创造了哪些正外部性？税负可能提高，资源分配逻辑正在重写。

价值判断的底层逻辑正在发生变化，或者说，这是一种巨大的周期。

一个人的核心价值观，往往是在20岁到30岁之间定型的。对我们这一代来说，我们成长于全球化的巅峰期，我们信仰市场、开放、奋斗、个人努力。但如今，这些价值观的结构性支撑在削弱，而新的叙事框架尚未完全确立。

我们被“卡”在了两个时代中间。

有意思的是，中国可能是少数能天然适应这种思潮转向的国家。

为什么？因为我们过去几十年，经济路径在某种意义上确实市场化、新自由主义化了，但我们的政治结构和公共治理体系，却一直保留了浓厚的社会主义底色和公有制框架。

这使得中国在“从个人主义走向公共性”的全球变迁中，反而提前拥有了结构性的适应能力。比如说，我们的共同富裕政策推行的特别坚决，我们公共基础设施铺设的特别全面。

然而具体到我们每个人来说，社会在思想上却有着巨大的分野，个人主义、现代生活、儒家思想、社会主义……相互交织相互碰撞，甚至非常激烈。

我想回到金观涛的那个比喻里去。如果我们看不到社会思潮的变化，我们观察社会的很多情绪和行为模式，都像是看没有篮球的篮球赛，只觉得混乱。但如果我们能够看到趋势在往哪里走，主要矛盾究竟是什么，就更能够心平气和的，拥抱当下。